从未想过，他和她之间有如此漫长的静默。每一分是如何度过的，每一个小时是如何挨过的，他不敢回想。脑海中印刻的，唯有躺在床上一言不语的她。天黑了，她闭上双眼。但他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然沉睡。当她睁开双目，她便是呆望着天花板。他试图跟她说话，但她始终沉默得宛如失声者不再发声。
一天一夜过去了，他未曾离开过病房。每至饭点，他叫来外卖。唯一惊喜的是，她按时用餐。虽然吃得不多，但或多或少地令他感到欣慰。
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加之李劲松已有时日未来探望她。于是，他决定去找他。也许，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劝动她。
临走前，他坐在床沿边温文尔雅地说：“情情，我去办点事，你要乖乖呆在病房里，我很快就会回来。记住，不许胡思乱想，不许做傻事。”
目光瞥向他，她轻轻点头。生命骤然缩短，她怎会轻生。如果可以，她希望上苍能归还她原本该有的寿命。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个夜晚经历的事情只是一个梦，一个天亮后就记不起的梦。
她有听自己的话，他有些欢愉。轻吻她的额头，他细声柔语道：“等我回来。”
她向他眨眨眼。
随后，他离开病房。
看向他的后背，她落下泪滴。那是他看不到的泪水，是她最痛的眼泪。片刻，她起身下床，然后走到窗边。
他走了，病房显得空旷。午后的光明亮晃眼，窗外的某个地方看起来仿佛是天国的门前，人们望而却步。
面对喜讯和噩耗，人类有着或同或异的处理过程。对于喜讯，人们是惊喜、接受和确认。对于噩耗，人们是排斥、确认和接受。我们希望好消息有最大化的获得，坏消息有最小化的损失，可事事并非尽如人意。在未知面前，人类显得渺小，却又强大得不可小觑。
对当事者而言，噩耗并非纯粹的噩耗。现下，她要克服心里的负面情绪，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处理。不能让爱她的人担心，不能让财团陷入高层变动的不良影响中。因此，她的状态十分重要。
没有太逗悲戚的时间，她要尽快调整自己。自接下总裁之位，她便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感伤像海浪边缘的白色泡沫轻微地泛滥起来，而她不断努力地驱散它们。一个温柔的声音向她爬来，她明白，那是他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守候。
时间太残忍，那些温暖的岁月总在人们猝不及防时变成痛得甜蜜的记忆，乱了人生的轨迹。
抵达财团大楼前，下车后的姜俊杉径直入内走向电梯。进入电梯后，他听到两名女员工的议论。
“你知道吗，李总的车昨天又被人泼东西了。”
“真的啊，这次泼的是什么？”
“听说是油漆。”
许是对话题感兴趣，靠边站的一名男子搭腔道：“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前天，李总的车是被泼剩饭剩菜。这下子，人家手段上升了。”
“怎么会这样，李总得罪了什么人呀？”
“商场如战场，任何人都有可能树敌。”
男子低首说道：“小心点儿，如果被李总听到了，轻者受训，重者是会被‘炒鱿鱼’的。”
“没错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当电梯门打开，三名小职员走出电梯。随着小拨人流，姜俊杉由内而出。
他居然碰到了这样的事。姜俊杉倍感诧异。容不得多打听多思索，他走向总经理办公室。所谓事有轻重，他来找他并非为了叙旧。
“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医院陪心上人吗？”些微的戏谑溢于言表，李劲松还有心情说笑。
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姜俊杉面无笑意地说：“您这些日子没有去看她，所以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为他倒了杯水，李劲松板脸问道：“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手心向贴，姜俊杉故作淡定地说：“昨天，情情发现自己连个水杯都拿不稳。随后，医生为她做检查，检查的结果是，颅脑外伤后迟发性脑出血。”
“什么意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李劲松皱眉问道。
遮面片刻，姜俊杉低沉应道：“医生说，出现这种状况的伤者最后会死，死于什么中枢神经障碍。知道这样的结果，我接受不了，情情更不能接受。从昨天到现在，她一句话都不说。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听罢，他的眉头皱得愈深，好似一道沟壑横亘在眉宇间，“怎么会这么严重。医生有没有检查清楚，这会不会是误诊？”抱有一丝希冀，他希望事情出现转机。
“我也希望是医生的误诊。可是，医生说得很肯定。”
李劲松语塞，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脑袋好像被抽成真空一样，理不出头绪的他一个劲儿地抽烟。或许，香烟的味道能平复他烦乱的思绪。
倏地，他想起电梯里员工们的议论，“我听说，你的车子被人泼油漆了，是不是真的？”微微的迟疑后，姜俊杉开口询问。
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讶，吸入一口香烟的李劲松淡然应道：“是真的。”
“知道是谁干的吗？”他接着问道。
“我已经报警了，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吧。”李劲松答得轻描淡写。旋即，他熄灭香烟严肃说道，“这个事儿不要让情情知道，我不想它影响她养伤。而且，这不是重要的事。”
“嗯，我明白。”姜俊杉温顺回应。
“走，我和你去医院。”
因牵挂钟情，李劲松匆匆离开公司，然后坐上姜俊杉的车子。
车内，一少一老一前一后而坐。他们没有交流，但眼中的方向是一致的，心里亦放着同一个重要的人。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他和他的心绪早已掀起一股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