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恩时缓缓立起身来,负手卓立,眼光扫射四周,沉声道:“谁敢上来?”
此言一出,明摆着是要与天下人为敌,全场登时肃然。群雄皆知此人武功太高,只是平素从不轻易出手,也甚少插手武林之事,怎的现今也要救这十恶不赦的“九玄剑”?
只听此人朗声说道:“在下萧恩时,与杨氏兄妹多年交好。今日之事,萧某定当着意化解,在场诸位英雄若有不服的,大可上前寻仇,萧某奉陪到底。”
这话更是清楚表明了他要全力维护这少年,竟不惜违背武林公义。杨天意心中不禁感哀婉,“哥哥,你何苦要这样两败俱伤?”哭着把所有的金创药都往他身上倒。
月亮出来了,十六的月亮果然更圆更亮。
杨天意慢慢抬起头来,迷惘地瞅着萧恩时,“我哥哥他、他……”
萧恩时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强行将内力源源不绝地注入荆松体内。杨天意见状禁不住凄然道:“没有用了,你别浪费——”
荆松突然睁开了眼,定定地瞅着杨天意,“你……当真是我妹妹?”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无法仅凭一块玉牌便能完全确定这人是杨天成,只是荆松命在旦夕,她也在众人面前大胆直承了此事,这会子心乱如麻,只有拼命点头。
这少年唇边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喃喃道:“原来我还有个妹妹,真好、真好……”他四岁上便被荆问逼着学剑,在荒无人烟之处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十几年间尽在孤僻冷清中度过,丝毫未曾尝到人间温情。
杨天意哭倒在地,“哥哥,我来得迟了……”萧恩时神情黯然,内心痛悔不已。
荆松伸出胳膊,直直地指着九玄剑。二人会意,不约而同地去拿,手掌碰到一起。杨天意像触到火炭般赶紧缩回了手,萧恩时指尖亦是一抖,拾起剑交到荆松手中。
荆松珍爱无比地瞧着九玄剑,复又紧紧搂在怀中,一字字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蓦地仰天大叫:“师父,徒弟尽力了!”双目圆睁,气息却越来越微弱,身体慢慢地变冷变僵。
杨天意已经哭不出了,松开了手,慢慢站起来,脑中一片空洞,不住地责怪自己:“我妄称神医,却连自己的亲哥哥也救不回,人生若此,有何意义?”想到从此后更加孤苦无依,情无所托,止不住万念俱灰,低头见那柄黑黝黝的长剑依旧躺在荆松怀中,抓起来便向自己颈中横去。
“不可!”萧恩时原就留意着她神色不对,见状立即上去将剑夺下。杨天意立足不稳,倒在他怀中,一阵天旋地转,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记马鞭劈头打下,他侧脸避过,抬头只见那月氏国君横眉立目地瞪着他,“你是甚么人?快放开我的王妃!”
萧恩时一怔,却没有松手,平静地直视对方。自这队异域人马一出现,他便瞧出这国王对杨天意倍加爱护,口口声声以她为重,然而自己对她思念已久,此番见面便已下定决心,绝不愿再度错过。
月朗早看出他二人情意非凡,只因救人事关重大一直忍到现在,此际益加火起,“我叫你放开她!”“噌”地自马背上跃下,拔出金刀,怒目相向。
杨天意连忙插到他俩中间,“陛下——陛下请息怒。这位是萧大哥,他是我的……朋友。”
“萧大哥?”月朗立刻记起来了,那日她被自己飞刀误伤,在昏迷中兀自念念不忘叫着的,便是这个名字!
难怪无论他怎么全心全意对她,倾其所有地讨她欢心,死心塌地不顾一切,就算是石头人也捂热了,却总也换不来这女子一句“我爱你”,甚至连个笑脸都很难。原来,原来全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
深重的挫败感吞噬着理智,熊熊燃烧的妒火令他头脑发昏,大吼一声“我杀了你”!挥刀便砍。杨天意一声惊叫,拦在萧恩时身前,“你做甚么?”
刀锋在离她头顶数寸处硬生生地刹住了,只见月朗浓眉紧锁,英俊的脸上是极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居然护着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杨天意大大一怔。哦,是的,她已经答允了做他的王妃,怎能如此忘情?
她垂下头,挣脱了萧恩时的怀抱,迎着月朗走上去,低低说道:“是的,我会跟你回去。”
“不!”
这一声只惊得杨天意浑身一颤,相识这么久了,从未见萧恩时如此意,颤声道:“萧大哥,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你,很想你!”
突如其来的喜悦令她阵阵眩晕,却仿佛受了极大惊吓般步步后退,脸色极度苍白,“不,不,你说错了吧,你不是和林姑娘——”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只见萧恩时苦苦一笑,“不是她,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你萧大哥上了恶当,这一切都是那合欢教主蓄意而为。”
杨天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失声道:“你是说,是说——”
萧恩时点点头,这段时间他一直歉意难消,“我实在对不住你。”
杨天意还想问什么,蓦地一声尖叫,已被月朗拽了过去,不容分说地命令道:“走吧。”
杨天意心头登起反感,“哥哥尚未入土为安,我怎能现在就跟你走?”不言声挣脱了他的手,走到荆松尸身旁,默默掘起土来。
月华惨淡地照着这堆新冢,风声呜咽,如泣似诉。
杨天意捡起地下的九玄剑,心头忿恨到了极点,想着“都是它害了哥哥的性命”,咬着牙死命乱斫,却不能那剑损伤半毫。萧恩时知她心意,运起内劲全力一崩,那剑从中间无声无息地裂为两截,断面齐整得仿似用刀切过。杨天意接了过来,埋在冢旁。
杨天意呆呆地跪在坟前,不言不动。群雄早已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萧恩时和月朗那群人默默守候,她虽然背向着众人,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们殷殷期盼的目光。
一时间她心头千回百转,反复煎熬,不能自已。原想着今生再无缘与萧恩时相会,没想到不仅见到了他,还亲耳听到这般火热言语,也不枉自己对他一番痴恋。只是月朗对自己情深意重,本已亏欠他母子俩太多,如今倘随了别个男子去,又何以堪?
几乎在一瞬间她已打定了主意,站起来,强忍住心痛欲裂,面上恢复了从前清高孤傲的神气,静静道:“月朗,萧大哥,你们都对我情意深重,小女子毕生感,一时竟呆住了。半晌回过神来,拔脚欲追,却总是被这青衫人有意无意地拦在前面。
她已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