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车骑得快了,更显的江风冷冽,吹得罗彬面颊板结,两耳生疼。
他停好车子站在防洪堤上,嘴里叼着烟垂着双手,呆愣地看着江面思绪万千。想的深了就越是心如死灰,倒不如投江来个一了百了,至于其他的牵绊,人都死了哪还来得及计较。
他抬腿跨过厚实的护栏,却看见不远处有个年青的身影正蹲坐在栏杆上,黑色的连体帽蒙着脑袋蜷缩着身子。罗彬怕丢了颜面便又把跨出去的腿收了回来,继续若无其事的站着,不被察觉的微侧过头端详那人,光线不及看不细致,只依稀看见个侧脸的轮廓。
在这千万人口的城市里看来还有很多人都过不去年这一关。罗彬这么想着也不愿再继续停留,没准儿给人家腾出地方,从旁路过的富人会帮那青年一把。
罗彬又骑上车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拐了个路口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挑选了一打六罐的啤酒两包辣条和一包花生,付完帐口袋里就仅剩下十多块钱。用摘掉手套的手在口袋捏了捏烟壳确认已经没剩下几支烟了,咂了咂牙花故作镇定地看着烟柜里的各式香烟,长嘴是买不起了只能另辟蹊径。
最后要了包十块钱的中南海,又把剩下的几枚硬币换了辣嘴小鱼干,这才拎起塑料袋子转身走了。
他跨着车来到江边,确认四下无人才把刚买的东西一样样摆在半人高的防护栏上解袋拆封,又把垃圾归拢在塑料袋里,然后一仰脖子鼓咚咚的喝下半罐啤酒,放下唇边酒倚着护栏朝着江面讪讪的说道:“现在我是活不下了,你如果是江中妖怪就出手帮我一把,还了债再给老父亲留笔养老钱,我便把自己卖给你了。如果你是江里的神仙那就算了,先前才把观音菩萨给冲进了马桶里,都说神佛一家想来你也不该帮忙的罢。”
说完他又自顾自的摇头苦笑,想起那句「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小人畏鬼神而诏之,或求妻财永禄,或畏疾病灾祸,非有所惧,即有所求。」自己还真是活脱脱一个小人嘴脸。
……
江风吹着脑袋,人也醉的快了。等到最后一口啤酒喝完,他就开始脑袋发胀脚下发飘。他俯身又挨个从塑料袋里挑出喝过的酒罐晃了晃确认都已经喝完,便转身靠着护栏坐到了地上,点上支烟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串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诺诺的喊了声“彬哥。”就没了下文。
罗彬抽了抽嗓子努着嘴转头啐了口痰,接着叼回香烟大着舌头说道:“阿宏,我为前几天骂你的话道歉。”
他顿了顿像似整理着思路,“你老婆大着肚子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你那台车停在我楼下的地库里,这两天就自己过来取吧。如果你那边生意周转开了,就把欠我的钱还给我爸。”
“周转不开那就算了罢,我现在反倒不急了,你自己先把日子过好要紧。”
他咂巴两口烟深吸入肺,吐气的同时把烟头给喷了出去,“阿宏,我是真心拿你当兄弟的。”说完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眯着眼睛摇晃着脑袋唱起粤语版的《友谊之光》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
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今天且要暂别,他朝也定能聚首。
纵使不能会面,始终也是朋友。
说有万里山,隔阻两地遥,
不需见面,心中也知晓,
友谊改不了。”
一曲唱罢便挂上了电话,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子转向江面,想着是时候试试这江水深浅了。
恰巧这时远处江面上有颗豆大的光点悠悠的向这边飘来,拍岸的江水一浪快过一浪隐约还能听到马达声响。等来得近了些熄了马达,静默的继续朝罗彬荡来,将将停在了他眼前的江面上。罗彬借着岸边的灯光,眯眼看的清楚那是艘渔船,船上前后坐着个两人。
掌舵的老人家抬头望了望岸上的罗彬,警告似的轻咳两声便不再理会。收网的年轻人却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仗着酒劲的罗彬还哪里会在乎自己好不好看,用手一撑护栏抬腿便跨了过去。
本想沿着陡峭的堤坝走到堤下,可他喝了酒的脑袋哪里还控制得住身型,脚下一滑屁股着地滋溜溜的滑了下去,直到双脚抵着半浸在水里的礁石才把身子停下。
收网的两人停了手头的活计直愣愣地看着。罗彬也不在意,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冲着更近的两人嘿嘿傻笑。
那老头板着脸用本地话呵斥道:“侬要做啥?”
罗彬挥了挥手嬉皮笑脸的回道:“莫啥大事体,来寻死,来寻死。”
那老头一边从水里巴拉起渔网一边瞪着罗彬。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也来了脾气,顺手抓起网兜上勾着的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朝罗彬掷去,想要把他吓走。可罗彬酒已上头,哪里还会躲闪,只见这石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他的额头,当即闷哼一声倒在了堤坝上没了声响。
船上的两人顿时慌了,胡乱拖拽起渔网“突突突”地开船跑了,独留生死不知的罗彬倒在堤下。
……
逃走的渔船激荡起浪花“哗哗”的拍打着罗彬的靴子。那嵌在额头的“石块”悠悠有电光流转闪着银光,而那额头流出的血液正滋滋有声地倒流而回……
不消片刻血水没了踪影,电光缠绕的“石块”也渐渐地隐入额头消失不见。而正在此时,有个黑影沿着堤坝纵跳而来,最后“啪”地一声稳稳地落在罗彬身前,俯下身子捡起罗彬掉在地上的手机,银光闪烁屏幕上头显示着「阿宏」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