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瑛仍然和那一天一样,独自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上锁云桥,站在桥中央扶着栏杆,探着身子将脸埋进层层的浮云里,感受高处的山风。微凉的水雾渗入皮肤,不自觉的清醒很多。
不多时,就转身向桥的另一头东海桃林缓缓走去,心内想着,五方山元清观有这么个舒适的去处,却不见几个人,那群道士们真是不会享受美景。你们都去老君阁好好修习道法吧,这东海桃林就留给我自己观赏玩乐吧。
今日天朗气清,东海桃林还是那般粉雾缭绕,不断飘零的粉色白色花瓣,是一场随日月共存从不吝啬的春雨。
琢瑛在花雨中转着小圈,乐的不行。今日她还是依旧穿着那身木兰青玉色双绣缎裳,头上依然是淡绿色轻纱带扎起两个包子,披肩长发垂于脑后。大概是因为近两日受五方山灵气熏染,整个人面色好多了,白里透红的。浅淡的细长弯眉,水杏大眼睛又黑又亮,面若银盘,天生是个娃娃脸。
她每次转圈都能带起地面上的一层花瓣,被她的裙摆携带起环绕着她周身,继续随风摇摆,飘起落下。没一会她整个人都沾满了粉色的花瓣,在这片桃林中肆意的奔跑着。这块地方仿佛就是为她准备的,也像是久违的故居,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和惬意。
琢瑛自己在东海桃林里自娱自乐了一头的汗,累了便随意躺倒,地上有厚厚的花瓣载着她,甚至比自己小独院里的床还要舒服。
琢瑛躺在花瓣之中,仰着头,头顶皆是纵横相连的桃树枝干,每条枝干之上都开满了桃花,正一片一片缓缓掉落。奇特的是,这些花瓣掉下之后,很快便有嫩嫩的花苞长出,从小到大,从一个豆大的花骨朵逐渐绽放,盛开成一朵饱满的粉色桃花。
琢瑛数着眼前一片片掉落的花瓣,伸出手来回触摸每一丝划过面前的浮云。渐渐的困意袭来,慢慢闭上眼睛就快要睡着。在这里只能听见山崖下东海浅浅的波涛声,伴随着远处稀少的莺歌鸟语,很是空寂。
突然有很吵的鸟叫声又急又尖锐,直接把琢瑛从朦胧的困意之中拽醒。她猛地睁开眼睛,直接看到自己头顶上有一只肥肥的灰喜鹊正在树枝之间欢呼雀跃,忽闪着翅膀跳来跳去。
琢瑛对它有些意见,“吓我一跳,原来是只喜鹊。”琢瑛懒得再看它,翻了个身准备小憩一下。
哪知道那鸟儿竟然飞到了她面前的地面上,琢瑛也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睛看看它准备干什么。
只见那只灰喜鹊忽闪着翅膀,竟然很有模有样的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琢瑛,来回踱着步子。一人一鸟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
琢瑛心内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挺专注的看着一只喜鹊这么久,顿时没了耐性。“小鸟你也不去跟其他鸟儿一起唱歌,在这里看我干什么?”说罢,顺手一把抓起周围的桃花瓣,朝那只喜鹊扔去,想把它赶走。
那只喜鹊平白无故被丢了一身一头的花瓣,小脑袋上覆着一片粉色的花瓣,好像戴了顶帽子。抖了抖羽毛向后跳了几步。见琢瑛不再搭理它,反而又翻了个身闭目睡觉。它晃了晃小脑袋,黑亮的小眼睛转了个圈,似乎很狡黠的样子,飞离了地面。
琢瑛正在睡得香,由于是侧身而睡,一只耳朵靠近地面,所以对周围的动向比较敏感,似乎是听到了谁簌簌响起的脚步声向她慢慢靠近。她心内只是这样想着,但还是懒得睁开眼睛。不多时,那脚步声消失。琢瑛也没计较。
突然便听到一个水嫩娇憨的女声,似有调笑。“原来元清观也有这么懒的得弟子?大白天竟然跑到东海桃林睡大觉,挺知道享受的吗?”
琢瑛听到有人这样说,心内大惊,立刻坐起了身。只见面前十步距离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见她身穿鹅黄色繁花宫装,内穿一件嫩绿色繁鳞图案抹胸,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头发梳成涵烟芙蓉髻,又斜叉梅英采胜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圆脸微丰,亲切可人。看这样子和气势竟然比现在正在老君阁里受众人追捧的顾疏苓还要高贵华丽。
琢瑛见她目不转睛的在自己身上探来探去,有些不大自在,便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许多花瓣,“你不是元清观的弟子?”
那女孩左右走了两步,扬了扬头,“我当然不是元清观的弟子喽。”
琢瑛就有些不明白了,按理说,东海桃林是一座平头山的山顶,四周唯有和元清观相连的锁云桥,周围全是悬崖峭壁,这个一身华贵打扮的少女是怎么上来这个东海桃林的。“我在元清观中从没见过你,那你是怎么到这东海桃林的?更何况元清观外有结界。”
“这里是东海桃林,我本身有东海气息,破了外层结界进入东海桃林不是问题,但是锁云桥那里结界过强,我就过去不了。”
那女孩自顾自对着琢瑛说,“你年纪不大,问题倒是蛮多的。多少年都没见过元清观有像你这么懒得弟子,三日中有两日都偷懒跑来东海桃林撒欢儿。你是新进元清观的吧?”
琢瑛听着她哒哒哒的说了一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见琢瑛那般傻样子,有些好笑,便随口问道。
琢瑛不知道她笑什么,只是心内奇怪,她到底是怎么上来这东海桃林的,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到东海桃林两次,“我叫琢瑛,你怎么知道我来东海桃林两次了?”
那女孩在听到琢瑛的名字时候,竟然有些呆愣。琢瑛见她半天也没反应,竟然发现她正自顾自瞅着一朵飘落的桃花发呆。
“喂!你到底是怎么到这东海桃林的?”
“啊?哦,我是从海里飞上来的。”她依然保持着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云淡风轻的说道。
琢瑛一脸的迷茫,从海里飞上来的?飞上来的?从海里?
还没等琢瑛反应过来,那女孩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你说你叫灼英?你真的叫灼英?”她两个大眼睛泛着水光,疾步朝琢瑛走来。
琢瑛一边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双手掐住胳膊,一张放大了的脸瞄着琢瑛的面部上下左右转着圈来回扫。“不!你不是灼英!”说罢,她似乎泄了气一般一把松开琢瑛。
琢瑛顿时被搞懵了,急忙辩解,“我就是琢瑛啊,我自打生下来就叫琢瑛。”
少女突然开口,只不过根本没听进琢瑛刚才的话。“对,你不是灼英,灼英已经死了。我总想着某一天会在那样一片桃林中再见到灼英,我总是等着。可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再出现在我面前了。”那女孩面朝东海,自言自语。
琢瑛彻底不知所措,最近的一些人总说认识自己,这又冒出来一个说认识琢瑛,但又不是自己。难道有一个和自己同名的家伙?过去和他们关系很要好?
“你认识的一个人也叫琢瑛吧,只是恰巧我和她同名。”琢瑛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映衬在远方隐现在云雾之下的无际海面,越发有些寂寞。
“可能吧,我和她相识于一片无际的桃林,很像这里。所以当我发现了这片桃林的时候,我以为我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地方。可是后来我发现,这里是东海桃林,并不是那个地方。但我仍然时常到此处待上一会儿,多年下来已养成了习惯。”她毫不吝啬的讲出了一些有关那个她心中的琢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