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的时候,上中学,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肚子疼,我跟代玮说了。我们家里没有女人,就我一个,我爸爸忙,我妈妈——我早就没有妈妈了——”余掌珠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延东,让江延东的心倏然紧了一下。
江延东和余掌珠的距离近了一些,头几乎要抵着她的头了,“然后呢?”
“那时候我刚来例假,我什么都不懂,也没人告诉我,我就只能找同学说,代玮让我去医院看看,我也不好意思的,后来,她陪着我去了医院,检查出来了,是卵巢囊肿,我当时特别害怕,一直哭,代玮劝我,我就动了手术了,这种事儿,我又不好意思跟我爸爸说,我以为只是一个小手术,后来医生告诉我,可能会影响生育,只是影响。可能怀不上孩子,跟这个也有关系吧。”
余掌珠说的特别可怜。
江延东听了,看了余掌珠一眼。
往后余生,他不知道该怎么疼掌珠了。
他把余掌珠的身子揽起来,抱到了怀里,“乖,以后这种事儿,我陪你去,或者,让妈陪你去。好不好?”江延东口气十分十分温和。
是余掌珠从未听过的温和。
“妈”这个词语,在叫周姿以前,余掌珠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过了。
如今听起来,竟然是别样的亲切。
以前,他说话,向来语气冰冷,要么挑逗余掌珠,要么打趣她。
这次不,他的口气是发自肺腑的温暖。
余掌珠靠在他的怀里,她偷眼看了他一眼。
他的心跳很有力,给了余掌珠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余掌珠曾经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这次之后,江延东会更加疼她。
也可能会直接跟她离婚。
前者正确,江延东更加疼她了。
卵巢囊肿,这个手术余掌珠的确做过,也是代玮陪她去做的,这件事儿是真的。
不过后来,余掌珠又曾经去检查过一次,医生说,没事儿了,将来不影响生育。
余掌珠只说了前半段,没说后面。
后来经过这件事情,余世中也知道了,他心疼的掉眼泪。
一直在说,“掌珠啊,你怎么不跟爸说呢?爸陪你去啊,想到你这么小的年龄,要面临这些,想起你动手术时候,肯定小脸儿苍白,爸爸这心里——”
那是余掌珠第一次看见爸爸哭。
她觉得,男人的情感都差不多一样吧。
于是今天她又这样如法炮制给江延东了。
果然,江延东的情绪和爸差不多,好像更疼她了。
第二天一早,余掌珠起床的时候,没看见江延东。
余掌珠撩着自己的头发从楼梯上下来,看到阿姨在打扫卫生。
往常这个时候,阿姨是在做饭的,因为余掌珠起来了,正好吃早餐。
“咦,阿姨,你没做饭吗?”余掌珠问。
余家的阿姨也是中国人,是余世中说的,找个中国人,更加亲切,整日看到一个白皮肤的外国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眼晕,又是整日在一起生活的。
“小姐,姑爷在做。”
余掌珠诧异地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江延东的背影。
黑色的衬衣,带着围裙,高高的个子。
这副身躯,是用来和高端人士谈判的,是让所有的女人都追着跑的,可是做起饭来,也如此帅气。
余掌珠心里又有些淡淡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挺过分的。
真真假假的情感,她分不清自己的情感界限究竟是在哪里。
或许,她自己也需要一个契机来分清楚。
是和江延东睡了,可是谁说睡了就一定要在一起?
距离的差距,两个人的使命,好像两个人注定——
余掌珠不去想了,总之她知道,江氏集团离不了他,让他入赘到美国,他也肯定不干的。
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
江延东回头看了余掌珠一眼,说到,“发什么呆?准备吃饭。”
余掌珠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回到了餐桌边。
小米粥,煮鸡蛋,小咸菜,好像还有肉夹馍,也不知道他都从哪里变出来的。
江延东坐在余掌珠的旁边,没有坐在她的对面。
“以后呢,我的珠儿,要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江延东再次用发自肺腑的声音说到。
余掌珠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有人打破了她二十年来平静的一湖涟漪一般。
心底被搅动了,便再也无法做到平静了。
早晨的太阳,打到余掌珠的脸上,余掌珠“嗯”了一声,“好啊,Ethan。”
她第一次叫他“Ethan”,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就不同了,平等了。
今天江延东要见几个美国的客户。
好巧不巧的,正好有代玮的爹爹。
现在代老爹去哪儿都带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于是,代玮和江延东在餐桌上遇见了。
出乎意料的,这次江延东见到代玮,竟然唇角上扬了一下子。
比上次的态度好多了,上次在餐桌上碰上代玮,江延东全程无视。
代玮心想,看起来这个江延东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以前不知道自己老爹的身份,对她无视,现在好了,开始面带微笑了。
枉她以为他是高冷的大人物。
代老爹和江延东谈的很好,一般谈判只要江延东上,都没有问题的。
谈完了以后,江延东落在了后面,代玮刚要出门,江延东就叫住了代玮。
“怎么了?”代玮挺诧异地问到。
“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太太的陪伴。”江延东说到。
“我们—我们一直是同学啊,怎么了?”代玮不知道江延东是有所指的,不过那件事,既然掌珠不想提,他就不说了。
“没什么。就是感谢。”说完,江延东就走了。
莫名奇妙。
在路上,代玮给余掌珠发了一条微信,说了今天晚上的事情。
余掌珠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她慌忙问到,“他没多问什么吧?”
“就光感激我,莫名奇妙!”
余掌珠长吁了一口气,不过,心里感到暖暖的。
那个高冷的一个人,为了代玮曾经陪她动手术,而感激她。
余掌珠想到此,便不自觉地笑了。
心里有了些别样的情绪。
现在,她很想他了。
这一日,余世中召开了全体会议,余掌珠列席参加,开会的是余世中。
余世中在大会上说了,看人要大气,不能小家子气,不能因为有某些私人的原因,就丧失了公允,尤其对于上位执行者。
余掌珠心里特别生气,肯定还是为了前几天的事情啊——乔诗语。
余世中说完,目光瞥了余掌珠一下,之后,还单独把余掌珠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训斥了她一顿。
“做上位者,不能意气用事,要发挥所有人的所长,为你所用!这些你不懂吗?就因为那个女人曾经让你难堪,你就这样?”余世中也很生气。
余掌珠站在那里,双手搓着自己的衣角,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
“爸爸能陪你的机会只有几年,如果这几年,你不能成长起来,我要怎么办?把一个敌人摆在你的面前,为你所用,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余世中说到,看到敌人,要做到心如止水,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说完,他就走了。
余掌珠站在那里,她知道爸爸的话说得很对,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心理素质没有那么强大。
江延远进来了,看到掌珠正眼睛无神地看着前面。
他是来送财务报表的,刚才余世中说了,每个公司把新一年的财务报表送上来,让总裁审核。
余掌珠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玩,江延远刚刚走进来,余掌珠的一支笔就弹了出去,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江延远问余掌珠。
“没事。”
说着,余掌珠就站起来,从旁边的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喝起来。
以前时候,她红酒当饮料喝,没有什么影响。
现在,她完全是在喝闷酒。
“你把材料给我放下。出去吧。”余掌珠又说。
余掌珠想了想,她要回家找余世中理论,好几天不理她,为了一个别的女人,一个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女人,几天不理她,开会弹劾她,这种气,余掌珠从小都没有受过。
“我要回家!”说着,余掌珠抓起自己的车钥匙。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江延远说到。
“我送你回家。”江延远说到。
“不用。”余掌珠又想起江延东的话,她害怕他剥她的皮。
“让司机。”
“司机现在不在公司。”余掌珠低头找着优步打车,好久好久才翻出来。
余掌珠的优步还在上一个订单中,她低头看着,被余世中一气,又加上喝了点儿酒,脑子里乱哄哄的。
上次是什么时候打得车,她已经忘了,口中喃喃地说,“芳甸堂到江家的别墅?十一月份?”
都已经好几个月了。
余掌珠没想起来什么,从这个订单里退出来,重新找车。
“芳甸堂?你去我二哥的别墅了?”江延远问到。
余掌珠刷地脸都白了,她恍然想起来,那次是因为珍珠丸子的事情,江延东把她弄到了自己的家里,那天,他和她睡了,差点儿穿帮!
“哦,哦,没有。路子昂不是也住在芳甸堂吗,我去他家了,你别多想。”余掌珠的手指头在手机上写字,可是整个人脊背发凉。
她也不晓得为何自己会脊背发凉,总之就是整个人的魂儿都被吓跑了。
头上冷汗直冒。
“哦。”江延远又说。
余掌珠这次被吓得不轻,上了车以后,她浑身还冷汗直冒。
她一直在想,自己都和江延东结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了。
后来,余掌珠才想明白,是因为,她不想让延远知道,在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或者在和他以前,她曾经和江延东上过床。
如果让延远知道,延远会很伤心的。
虽然余掌珠也曾经想过,这件事情应该让他知道的。
可是,终究他不知道啊。
既然和他已经结束了,那就不要再计较了。
路上,余掌珠给江延东打了电话,说了刚才的事情,说差点儿就让延远知道了。
“不想让他知道么?”江延东问。
“自然!于我的名声有损——”余掌珠又说。
“你们俩最近接触很频繁?”
“不是啊,都是工作上的事。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么。”余掌珠又说。
江延东挂了电话以后,沉默了片刻。
越来越喜欢,意思是以前不喜欢。
江延东再来美国的时候,没告诉余掌珠,直接找了江延远。
两个人还是在那个喝雨前龙井的茶馆里。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来了,美国刚刚下了一场小雨。
“二哥,怎么来了先找我?”江延远问到。
“想我的亲弟弟了。”江延东侧头看了看竹帘外的细雨潺潺。
细雨带着春风的气息,让江延东觉得春日要来了,整个人的感觉相当好。
江延远看着二哥。
纵然以前两个人很好,可是发生了掌珠的事情,江延远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了隔阂。
江延远盯着二哥,他穿一件黑色的衬衣,外面是一件薄呢子外套,也是黑色的,二哥本来也是高冷的人,这一身一穿,更显得不是俗人了,也帅,那种旁人无法染指的帅。
此时的他,面朝窗外,在侧头看着竹帘外。
侧面如同刀削。
“延远,回国吧。”江延东说到。
“为何?不是说一年吗?现在半年还不到。”江延远问到。
“不是说了,想我的亲弟弟了,现在回江家吃饭,日常都是我一个人,没有你,很冷清。”江延东淡淡地启齿,声音抑扬顿挫,格外动听。
江延东什么目的,江延远听得出来,江延东也无需多说。
江延远朝着旁边看去,“为了二嫂?”
江延东淡淡地说到,“有些事情,总要防患于未然!”
“我和掌珠之前谈过恋爱,可我现在对她没有任何幻想!我只当她是我的二嫂。”江延远有些急了。
“延远,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出乎意料!我先认识的她,曾经和她上过床,她不还是跟你谈恋爱了?”江延东说道。
似乎今天,他就是要给江延远爆出这个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