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三百米外的客栈。
这地方正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里面住的多是暂留歇脚的外来人，住不了两天就走。
这客栈不新不旧，却很宽敞，里边房间众多，想要找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偃师一觉醒来后，就没有出过门，只叫了小二送了饭到房间里，又坐回了桌前。
以他的武功，门外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得到，知道昨夜来过的人是谁的手下，他今日就特地没有出门，等着他找过来。
用过午膳后，他让人又送了壶酒跟茶，酒是他自己喝的，茶却是给别人点的。
果不其然，前后脚的功夫，就有人找了过来。
许狸顶着个斗笠，一路上招摇过市，分外的不适应，只有女人出门才遮遮掩掩，他总觉得自己这样跟在太子的后边，气势顿时又矮了一头。
跟被晒蔫了的芭蕉叶一样，他有气无力的拍了拍门，“偃大人？”
门外传来低低的敲门声，偃师招了招手，袖子一动，门就跟着开了。
许狸险些惯性的摔倒，他稳住身形，讪讪的让开了路。
楚岚一眼神，示意他把门看住。
擦肩而过，许狸摸了摸鼻子。
“见过殿下。”偃师面无表情的走到门边，只微微俯了俯身。
楚岚也并不在乎这礼数周不周到，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就算他不认他这个徒弟，他也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
“偃大人近日可好？”楚岚落座之后，目光扫过桌上，一壶茶一壶酒。
他喝茶，偃师爱酒。
偃师点了点头，“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应付秦国公的尾巴，一切倒也安然。”
“秦国公还没有放弃杀你？”楚岚轻笑了一声，缓缓抬了抬眼，话中几分揶揄。
“也不一定要杀人，或许他只是想抓我而已。”偃师平淡如常的勾唇，身上黑袍跟裹了层云雾一样，轻薄又浓郁。
“孤知道，为了证明，他比你厉害。”楚岚了然颔首，散漫如许。
偃师侧眸瞧了他一眼，心底无声的叹服，又默默惋惜。
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揣测出八九分，这孩子心思深沉，从小就能看出来，不然他也不会求着先帝，将他收为徒弟，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越来越聪敏的吓人了。
楚岚察觉到他的目光，坦然一笑，迎着看过去，“师父想听真话假话。”
“都不想听！”偃师无情的拒之千里远，“还有，老夫也没有你这个徒弟。”
楚岚知道，当年的心结还在，偃师仍旧难以释怀，他杀了汝华公主。
他并不强求，“好。”
偃师皱眉，两人僵持可半晌，他没忍住先开了口，“殿下还没说完。”
楚岚“哦”了一声，“你比不了秦国公，他比你高明多了。”
偃师心底愠怒，面上却只冷冷的拧眉，提起酒壶满上一杯。
“不说又非要听，听了真话又要生气，偃大人，气度。”楚岚笑了笑，用茶杯碰了他的酒杯，轻抿一口。
“先帝座下，老夫永远排第一，他算老几。”偃师若是有胡子，此刻定然气歪了，果然就该逐出师门，胳膊肘往外拐。
“他现在是一品国公，满朝称赞，您现在流落在外，朝不保夕。”楚岚惋惜的叹了口气，眼底一抹深邃幽光，扫向偃师。
后心一凉，偃师幡然醒悟的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想要老夫为你所用，想得美。”
楚岚被戳穿也不恼怒，只悠哉颔首，“那就没有办法了，先做两张面具吧。”
偃师瞧他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分外牙痒，嘴上忍不住要驳他两句，“你说做就做？也不想想那材料多不容易得。”
眼底笑意微寒，楚岚略一侧首，“那孤就只能痛斩师徒情分，送偃大人去见秦国公了。偃大人也知道的，门外站着的，就是秦国公的亲儿子，他要传个消息回去不难。”
偃师想骂你个没良心的，话到嘴边，却又想着跟个小辈逞口舌之快，实在迭面子，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他一拍桌子，送客，“茶钱房钱都还在账上记着，殿下好走不送，别忘了结钱。”
楚岚自然不在乎这点钱，大度的没有计较，他笑笑起身，“有劳偃大人了，孤今晚来取东西。”
偃师反手甩上了门，忍不住拧眉，“今晚来取？当这儿是米铺啊，随要随有。”
好在这东西他早就提前做好了，不然从哪给他变出来张人皮面具来？他就是不想那么容易的成全他，才不说出来。
心底跌宕起伏，他将茶壶丢出窗外，听到响声顿觉痛快了许多。
拿起桌上酒壶豪饮了两口，他看着杯中倒影，里面的人一头白发苍苍。
青丝白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正是三年前吧。
从三年前，汝华死的那天。
那毕竟是自己的徒弟，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怎么能不心痛呢。
上一辈人的罪孽，最后全都报应到了一群小辈的身上。
他的三个徒弟，一个偏执，一个深沉，一个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一个从不将他放在眼底，若说真正像是徒弟的，也就只有汝华那丫头了。
只可惜，最后却那样死了。
虽说父债子偿，一报还一报，可他仍旧难以释怀。
冷不丁一个茶壶砸了出来，许狸还以为是暗器，险些把斗笠吓掉。
“殿下，您又怎么气着偃大人了？”拍了拍心口，许狸皱起了一张脸。
楚岚眼底一抹笑意，不疾不徐的扫过地上碎瓷，“不过是告诉他，若是要耍花招，就让你送信回去，告诉秦国公而已。”
许狸猛的大咳了两声，上气不接下的指了他，有气无力的控诉道：“殿下您这个样子，偃大人要是能为你所用就怪了，他不一怒之下，替天行道的杀了你就不错了。”
楚岚一勾唇，踩着碎瓷离开，“没办法，他不肯好好配合，非常时期那就只能非常行事了。”
许狸跟在后头，暗暗腹诽，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着急着去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