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华埋在他的怀里,软成一滩水,媚成一截纱,他身上每一处都让她无比安心。
就算是枷锁,只要他给的,她也欣然接受。
暧昧厮磨或者坠入情海,她的命攥在他掌下,心已被他吞噬,摔碎金簪,扯破鲛纱,爱的炽烈。
栾子襄不舍得移开眼,只想生吞她的艳,以最强硬的手腕,让她战栗,让她蹙眉。
可又见不得她泪水点点……
“汝华,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他抚摸她乖顺的发,紧紧拥入怀里。
汝华揽住他的手臂,朱唇皓齿,咬在他的肩膀上,眼睑微垂,神色哀倦。
“不要、不要了子襄……”她心口疼的难受,枕在他怀里,眉心紧蹙。
她不敢回想,不敢想那个因她而来,又因她而去的小东西……
如果这个孩子还在,如今也该三岁了。
他是男是女?
他会拽着父亲的袖子蹒跚学步?还会躺在她的怀里牙牙学语?是不是也会天真的好奇自己从哪里来?躺在摇篮里吮着指头数星星。
可惜……
前尘旧梦已成血色往事,没有机会了,她注定只能向前走,迈过尸体,迈过亲人,到最后除了逍遥法外的仇人,只有子襄……
只有他还在她身边。
她再也不想忍耐,不想克制,不想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过不去的……过不去的汝华……
你永远都欠这个孩子一条命!
你是罪人……你怎么敢忘记这个孩子……你怎么能再淡然自若的要别的孩子……甚至再过十年二十年,遗忘了这个为你而死的生命……
她只能哽咽着,一言不发却泪落如雨,只能倔强的咬紧牙关,只能攥紧被褥,只能将一刀刀的恨,落在自己的身上。
雪腻的肌肤,精致的蝴蝶骨,脆弱而固执的绷直着……
栾子襄俯身紧紧把人搂在怀里,修长有力的指腹,擦去她的所有泪水,俊美清隽的容颜,蒙上阴翳与不忍,他妥协她的任何要求。
“汝华,别哭!”
他安抚她的颤抖与不安,救赎她所有的罪孽,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不是你的错,是我害苦了你。”
他的一念之差,亲手害死了她与未出生的孩子,从此之后,身在人间,心堕地狱。
若不是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真不知,为什么活着。
他气息的包裹之下,香炉烟袅,她逐渐沉睡在织金绣花的软枕之上,睫毛如扇,投下青色暗影。
栾子襄迷恋她的一切,圈住她的腰肢,攥住她的双手,下颌抵在她雪色小巧的颈窝,陪她一起跌入梦境。
梦里或许能再重新来过,他定然不再犯错,不用再忍受三年别离之苦。
谁是谁的救赎?他们只能彼此救赎罢了。
风云拢聚,苍天震怒。
南朝的这个冬天,比以往冷的多,大雨倾盆而下,中间夹杂着冰碴子,恨不得砸碎宫殿上琉璃瓦,冲洗人间。
汝华睁开眼的瞬间,窗外闪电疾驰,一口腥甜的鲜血涌在了咽喉。
不能……不能……
她强行咽回的瞬间,眼都发红了。
她不能落入楚岚的算计,她绝不会如他所愿,就算是疼死,也不允许自己发出一声。
一个人的意志能有多强大,宁死不屈。
栾子襄侧身摸向她额头,“汝华,怎么了?”
骨头都疼的发脆,血肉都在焚烧,她仍能面不改色的抿唇,惺忪垂眼一笑,“外面雨好大。”
栾子襄替她捂紧被子,包容她的冰冷颤抖,一点点温暖她的手。
汝华不敢抬头,怕露出异样,只能咬在被褥上,迫使自己不能出声。
大约忍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忍受这种煎熬的不如去死。
“子襄,明天带我去看看墓地吧……我还不知道,自己葬在了哪里。”她声音微弱,细细碎碎带着睡意。
栾子襄黑暗中眸光黯然,缓缓颔首,“好,天明我们就去。”
……
“天明了吗?”一尊白玉鼎,“咣当”一声,被砸在了地上。
楚岚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他身上玄色长袍,漆黑的如同化不开打夜色,扯着他往深渊里拽。
暴躁,不安,害怕……临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这么跌宕起伏的情绪。
“天为什么还不明!”
楚岚如入魔怔似的,一把推开面前窗户,任凭风雨交加,冰碴子一下下扑在脸上,擦破他完美无瑕的一张脸。
临恪跪在地上捡地上的碎玉,声音发虚,“殿下,今夜有雨,要比平时天暗,再等一个时辰……”
楚岚霍然转身,脸色发白的关上了窗户。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怨毒,难得生了几分心虚,“她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临恪被他吓的动都不敢动。
“殿下……”
楚岚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他害怕,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她会不会就这么疼死了?
她是不是不信他的话,以为他又在骗她?
可怎么会?
栾子襄是瞎子吗?他看不到她疼的要命,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吗?
又或者说……她疼死都要死在栾子襄的身边,她不肯说,她咬牙忍着,她非要挑战他的底线,她要拿自己的命,跟他赌一赌谁更狠得下心!
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孤要把她抢回来,一定。”楚岚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心软,让她疼,让她自作自受。
谁让她不肯留在他的身边?
谁让她不肯爱他?
谁让她来招惹他!
她死有余辜……不,不能死,活着比死更难。
快些天明吧,他想看到她,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她不肯告诉栾子襄,他就亲自去说。
既然都要下地狱了,谁都别想逃。
临恪幽幽的看了楚岚一眼,不得不说,“殿下,要不你放过她吧,世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都已经委身别人了,您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也害怕,好不容易回到了南魏,还没有大展宏图,他可不想看着太子殿下为了一个女人,走火入魔。
楚岚戾气难掩,却忽然恢复正常,慵然缱绻的笑了,“放过她?凭什么!”
“是她先扑上来,偷了孤的心,她咎由自取,别说一个男人,她就算是被一千个一万个男人压过,孤也要她!”
临恪气的半死,“您这哪里是在罚她,简直就是作践自己!”
楚岚一只手把他摔出了门外,“滚!”
临恪差点没被头顶上的冰碴子砸死,他拍着门,在雷声中大喊道:“殿下!咱们得过且过算了!朝中的心腹都已经知道您回来了,还等着杀进皇宫呢!”
没人理会,临恪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裹着衣服钻进了自己房间。
算了算了,彻底没救了,一个两个的都疯了。
……
半山腰,风大雨大。
墓碑被冲刷的崭新,青石默默无言。
谁能有想她这么玄幻的际遇?
自己看着自己的墓碑,自己跪自己,自己哭自己……
呵,可真是个别出心裁的主角……
汝华疼,疼的忍不住,她在自己的墓前,抱着碑文大哭。
哭的痛快。
疼的也要命。
幸亏她还有心情想别的,想上辈子死的冤枉,想在北央的时候,缠着楚岚不放的无知。
要知道能有今天……
她定然老老实实,什么男欢女爱,风花雪月,到最后可不就是只剩痛苦了吗?
栾子襄替她撑着伞,不敢去扶她。
怕她哭的更凶。
半边身子浇在雨中,他胸口却烧着一把烈火,焦灼的血液滚烫。
他想抱着她,却总觉得她并不想要他接近。
两刻钟。
他心中计较的清清楚楚。
这是他最大的宽限。
再哭下去,这么冷的天,要生病。
栾子襄不由分说的俯身抱住她,握住她冰凉双手,“汝华,不哭了好不好?”
汝华轻颤着,许久之后,脸上泪痕风干,缓缓笑了一下,“你去帮我拿件衣服好不好?”
“好冷……”她推了他一下。
栾子襄缓缓俯视她的眉眼,“我抱你回去,车里有碳炉。”
汝华哪能遂他的话,只紧抿着唇,摇头:“你去吧子襄,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
栾子襄不肯应。
可她那样看着他,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无可奈何一叹,栾子襄把伞留给她,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等到再回到墓前……
只剩一把空伞留在原地。
栾子襄眼前一片白,手中外衣,已经因为五指的紧攥,逐渐染上血红。
“汝华?”
他只向前走了一步,踩着泥泞,险些栽倒在地,掌心扶在墓碑上。
他痛的刻骨铭心。
“汝华……”他声音颤抖,“你出来吧汝华……”
“这么大的雨,你要往哪去呢?”
他一瞬间被恐慌包围,才一夜。
她才回来一夜。
他怎么又把她弄丢了?
高山巍巍,青松长柏,遮遮掩掩漫山遍野。
她往哪里去了?
他要往哪找?
雨,有脚印。
“昼闫!让人所有去找!快!趁着脚印还在……”
昼闫立刻传下命令。
轰轰烈烈的雨天里,埋葬着更轰轰烈烈的爱恨。
……
楚岚没想到,追着摄政王府的马车,并没有找到她。
反而在山顶上,悬崖峭壁旁。
看到了汝华。
她跪在地上,鲜血淋漓呕出了一片,染红了青墨色裙摆。
风刮起来的时候,她背影显得那般伶仃。
下一秒仿佛就会像山腰的树干一般,被吹的从中折断。
但没有。
楚岚被她身上的鲜血刺痛,比万箭穿心还疼,怎么会有情这么可笑的东西呢?
能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绑在同一条铁索桥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这样都不肯看他一眼。
她可以骗他的。
可她连骗他都不屑。
多么简单啊,只要她回头多看他一眼,只要她肯摸了摸他的手,随随便便的撒个娇。
又或者向从前一般,喊他一声“楚哥哥”,他命都可以不要了……
可怎么就这么难?
他只敢注视着她的背影,甚至不敢出声打扰,让她知道,他就在身后。
可他没想到,她真的被风吹跑了。
深不见底的悬崖,她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衣裙翻飞如凤,就那么无情的决绝的,一心求死。
楚岚根本没有反应,他连思考都放弃了,就那么随波逐流的跟着追了过去。
也不管它是万丈深渊,还是万劫不复,她引着他,他就跟着去了。
“汝华!”
他一把拎着她的衣裙,狠狠地扯进了怀里,扯破了更好,最好一件也别剩下,不能见人,也哪都不能去。
只能娇娇柔柔的依偎在他怀里。
“你想要了我的命是不是!”
他勃然大怒,一只手把人从十八层地狱拉回了人间。
楚岚琥珀色的眸子,都深成墨水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还有肆无忌惮的情绪。
就这么将她丢进了泥泞里,目光剜过她脸,温软白皙的肌肤,宁折不弯的眉眼,沾血后艳若桃李的唇,荼靡之艳,霜花之冷。
谁让她非要这么看着他?
谁准她扼住他的心脏?
他平复过后,又不顾脏污的把她搂在了怀里,抬指封了几处大穴。
“谁让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疼的!我是要你去栾子襄的面前,让他低头,让他放手,让他知难而退,让他痛不欲生……你非要来夺我的命,汝华!你真够狠心!你真够狠心!”
楚岚冷抿了唇,抚上她鲜血的唇,雪白的手指,艳丽的朱唇,像他的一颗真心,暖不热她的冷若冰霜。
“我们不闹了,你做不了的事,我来帮你……你好好看着,你逃不掉,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他温柔的笑,“你听到声音了吗?栾子襄找过来了……你们斗不过我的,你不行,他也不行,谁让他不够狠,看不得你受罪,这次让我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要挟他呢?”
汝华也笑了,苍白又讽刺,“你太吵了楚岚,我听到你说话,就恨不得去死。”
楚岚心底疼痛,眼神却更狠戾,“你最好别再激怒我了汝华,否则我只能拿你的命,要挟栾子襄从这悬崖上跳下去了。”
汝华冷谯,“你不会。”
楚岚用力攥了一把她的腰,恨恨道:“是,我不会,他死了,我拿什么绑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