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要了一串,也就是吃个味道,太多了吃不完也会腻了。
最后竟然一串都没有吃完。
手里一串糖葫芦剩下两颗拿了许久。
楚岚接了过来,帮她解决了干净,寻了附近干净的馆子,要了三菜一汤两碗白米饭。
汝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别再喂我了。”
平时没人也就算了,大庭广众之下,她还做不到坦然让人喂着吃饭的事。
楚岚迎上她的目光,浅浅勾唇:“为什么不行?他们又不敢当面笑话你。”
汝华左手已经拿起勺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楚岚叹息作罢,没再强迫她,只是余光一直在往她身上看。
汝华面无表情的专注在饭上,左手吃饭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左手还能执剑,只不过用起来不太熟练而已。
最后吃的是慢了点耗费了不少功夫,但她一粒米都没掉出来。
回到暂时落脚的地方,天色昏暗。
上了药之后,她便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等他吹笛子。
经过一路上的练习,他的羌笛吹的也已经像摸像样了,调子婉转悠扬,虽然说不上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对她却颇为起到了安神的效果。
她闭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楚岚放下羌笛将药箱子打开,里面各式各样的药材上边,是已经包好的药方。
取出一包熬在炉火上,明天一早正好足够时辰。
一夜无梦,第二天睡醒。
药正好足够时辰,倒出来只得小小一碗。
汝华醒来之后,看着这小小一碗药犹豫了许久,才狠下心来一口干了。
药汤黑褐色,看上去甚是吓人,气闻也是一股苦涩的感觉,没想到喝下去却也没想象中的苦。
身后没了追兵,心境也不同了许多,楚岚慵然靠坐在铺着貂皮的软椅上,淡淡询问她是否要再在这里多休息一天。
汝华没什么想要多逛的:“哪里都一样。”
楚岚闻言眸光微顿,却也没有太多的失望,缓缓点了点头,便动身离开。
放慢了车程,中间赶路用的时间也就长了一些。
天黑之前遇到城池便停,一路走来,大约耗费了四五天的功夫。
北央山水始于足下,千里冰霜虽然看不出来原本的秀丽壮阔,倒是也有几分别样的美。
他走一处路过名胜风景,总要停下来,带着她驻足观望,这件事情是比每天喝他熬出来的药,更让她难以忍受的。
好在一路上都没有下雪,否则他一路拉着她,冰天雪地里看风景,估计人还没有到,她就先冻死在半路上了。
本来没带着多大的期待,陪着他看一片冰封的山水,但没想到确实有几分壮观。
飞天瀑布冻结成冰棱柱,尖锐的锋芒像是从而降的长刺,一川大河冰封如镜,结冰足有三尺厚,人站在上边也不会觉得下盘不稳。
松林染霜,针叶点点,虽未曾下雪,却仿佛一夕白了少年头。
高山黑莽之中,透着几分斑白,像位古稀智者,坐在云端俯视众生。
樵夫砍柴,猎户布网,半山腰有不新不旧的寺庙,晨钟暮鼓念念不断地诵经声,仿佛已超然世外。
一花一叶一菩提,大千世界本就是包罗万象,只可惜人眼力有限,看不到太远的东西,往往落在一山之中,仍觉横看成岭侧成峰。
寂静严冬使人心静,也让人孤冷渺小。
马车轻微的摇晃之中,她闭上眼仿佛仍能看到,山水入怀。
睁开眼下了马车,一抬头,丽京已然在望。
城门守卫说不上森严,却总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冬天,又或许是因为这是整个北央的寒冬……宫中悬而未决,朝中水火不容,连带着守门官跟城头的兵将们都惶惶不安。
进城不是什么难事,楚岚这张脸没人见到过,谁也认不出来,他就是鸠占鹊巢,假扮了太子三年的要犯。
临恪在京中之时一向谨守后院,鲜少在外边抛头露面,守卫自然看不出来什么所以然。
但汝华就不同了,她顶着的可是林白溪的脸,且不说和亲南魏这件事情的真伪,单凭南魏突如其来闹出的宫变。
她一个北央的女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南魏皇族唯一的血脉,这件事传到丽京城,一石激起千层浪,四下议论纷纷。
都道是不可置信,却也没人敢说她确实就是林白溪的……
毕竟林白溪自幼不在京中长成,谁知道中间这一十六年,会不会被人偷龙转凤调转了身份?
毕竟当了三年的太子的人,都有可能是假冒的,这林白溪刚回帝京也没几个月,又义无反顾的跟着南魏栾子襄离开了北央,真要计较起来,说不定就是真的。
她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了北央百姓在严寒冬日里,饭后茶余唯一的消遣,众人各有各的揣测,传的有鼻子有眼,津津乐道。
未必进城时楚岚又特地翻出了一张人皮面具。把她这张脸仔仔细细的遮了起来,确保万无一失,进了丽京城的城门。
楚岚目光沉沉浮浮的掠过似是而非熟悉街景,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感怀的情绪,丽京城并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东西。
他原本没打算回丽京,但既然答应过了她,走一趟便走一趟了,若是能够唤回她从前的回忆,自然更好。
汝华偏头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心底又是一番滋味,虽然只在这座城中待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可却仿佛过了半辈子似的。
一街一巷,都是埋藏在心上的无奈。
当初说走就走,是因为害怕面对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如今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
才知从不曾忘,只是不敢提起。
楚岚眸如琉璃,淡若无痕的看了一眼窗外:“看来这些摊贩的生意,别从前惨淡许多。”
汝华缓缓关上窗户,大约也知道原因,“毕竟宫中皇帝重病卧床,封锁后宫,大臣们不做事,底下的百姓活的自然艰苦一些。”
楚岚剔羽般的眉峰微抬,指尖落在香案上,缓缓的抚过冰凉的杯身,“不是卧病,是已经死了。”
汝华眼底一抹幽光,微有讶然:“你动的手?”
楚岚漫不经心的掂起茶壶,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杯中翠碧之色若隐若现,映的他的瞳孔都有些幽然的碧绿,“有什么所谓呢?死都已经死了,过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有人背锅。”
汝华心底一凉,想到北央宫中如今还传出盛宣帝卧病在床的消息,那岂不是说尸体已经在寝宫里摆放了半个冬天了?
这么久,怎么也快露馅了,又能藏多久呢?
朝中大臣们步步紧逼,赵皇后一个人独撑大厦,能挨到这个时候已经实属不易。
若是她猜的不错,楚岚之所以能够有惊无险的离开北央,其中定然少不了赵皇后的支持,只是中间必然牵扯有利益交换。
比如说这么多年他埋在朝中的势力,大大小小加起来也不容小觑,想必是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赵皇后这才能够周旋在姚国公与朝臣之间,争取了这么长的时间。
可皇室已然后继无人,赵皇后就算是将盛宣帝的丧事隐而不发又有什么用呢?除非是背后还有什么隐情,是她没猜到的。
楚岚将她神色尽收眼底,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有一件事,你在南魏或许没有关注到,真正的北央太子并没有死。”
汝华确实意外,缓缓蹙起眉心:“太子荣辞没有死?”
楚岚侧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荣辞确实已经死在了上元殿的大火之中,我亲眼所见,烧成了团灰不会有假,但死的未必是真太子。”
汝华悬起了心。
楚岚平静如水道:“所有人也以为北央已经后继无人了,谁有能想得到,真正的北央太子从一开始就换了个人,死了一个太子荣辞,得了一个真正的太子丰逸,赵皇后心有眷恋,自然要为亲生儿子打算。”
汝华垂眸,眉心微紧,她确实惊讶于真太子竟然是丰逸这个消息,丰逸并不是贪慕权势之人,若真成了北央的太子,只怕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反倒是负累。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当初北央宫门外一别,没想到再见面却双双换了身份。
她在南魏闭塞视听,不知道他乃是北央的真太子……
想必他也一样,隔了山高水远,怎么也想不到,林白溪就是汝华……当年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楚岚待手中滚烫的茶水温热,塞进了她的手中,微微叹道:“你想好要不要去见一见故人,再过两条大街就是林府。”
汝华兀的一愣,从出神中惊醒了过来,竟然已经离林府这么近了?两条街的距离,走着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只要过了这两条街,她就能看到所有人。
可她却脱口而出:“不要。”
她如今仍然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林家众人,当时离开北央,本就抱着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的念头,这才走的一声不响,狠心决绝。
如今再回来,她既没办法向林家人解释为什么要远赴北央,更说不清楚林白溪已经死了的话。
她总归是借了林白溪的一条命,借尸还魂的事情,说不出来谁又能够相信?
而且她还担了一个南魏女帝的虚名,若是露面消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楚岚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你可以考虑好了再说,我们暂且住在这儿丽京,有的是时间。”
入了北央之后,他便没有那么急迫了,一切也能耐下心来,等着她回心转意。
日子还长着,他不信她能一直无动于衷,纵然她真的无动于衷,他也会甘之如饴的守着她。
汝华心底被他这一问,顿时搞得惴惴不安了起来,从前准备逃避的事,如今都要重新考虑起来了。
怎么面对林家?怎么向老太君解释?又怎么对待追随在身边的铃铛等人……
北央不安全,林家也不安全。
原本老太君已经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指望着她能借着东宫之力,助林家脱离泥沼。
哪知道最后竟然太子是假的,因为她的临阵倒戈,直接毁掉了所有的计划。
可她也不是林白溪,不能替林白溪留在林家一辈子,也没办法做到平衡南魏与林家的关系。
从家国上来讲,她不止是不能留在林家,跟林家更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可从私心上,这条命都是从林家捡回来的,不能不顾忌一些。
“汝华,你安心的去做林白溪。”
楚岚沉沉开口,打破了她的思索,他指尖放在她的手上,笃定道:“南魏你回不去了,何必被其负累,你可以安心的去做林白溪,保住林家,保住亲人。”
汝华眸光微紧,有些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我就算是回不去南魏,我也不是林白溪,不可能忘记从前,若无其事的重新开始。”
楚岚略一挑眉,淡淡的点头:“你可以不去忘记,但也不能无视眼前的问题,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想如何面对林家众人吗?”
“你就算不是林白溪,可你能坦然自若的告诉她们吗?又会有人相信有人借尸还魂鸠占鹊巢这些事情?你做不到汝华,你只能做回林白溪,哪怕只是短暂的伪装,善意的谎言。”
汝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听上去确实让人很心动。
可她还是坚定不移的摇头:“我不能用一个谎言再去弥补另一个谎言,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我会把事实告诉她们,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她需要一点时间做好准备,到时候哪怕是去了林府,把事实说出来后被当成疯子,又或者把这条命还给林家,她都认了。
从前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就是汝华便算了,如今知道了一切,再对林家众人隐瞒身份,这种行为比懦夫更加无耻。
楚岚眼底神色微深,用力的攥了一下她的指尖:“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会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