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生兜了一条小路,步子渐缓,喘了两口粗气,绕过前方一片细叶竹林,赫然便是筵席之所。
她眸子淡然,四处瞧了瞧,朝着一桌走去。
那一桌皆是相府等门客散人,瞧着来人走至赵子清面前,蓦然禁声。
“赵先生,你随我出来一下。”赵凉生淡淡道。
“恩?”赵子清微微疑惑。
“小侯爷他……叫我来找你。”赵凉生顿了顿,道。
“在哪儿?”赵子清蓦然脸色一变,起身道。
“先生随我来。”赵凉生这才踱步。
两人前脚才走远,这一桌人骤然聊了起来。
“瞧见没,方才赵子清一听到萧世子,那紧张的神色,啧啧。”一老者道。
“看来传言果然不假,他两若不是一对我都不信,那神色做不了假。”一青年人醉酒,红着脸道。
“只是可惜了那赵小姐,她竟还如此大度……”又一人狭着眸子道。
“没准儿她压根不知道这两人的事呢?你想想,她昔年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些风流事。”先前那老者又道。
“龚先生果然说的极有道理,别人或许不知我却略懂琴艺,今日一见,那赵小姐的琴艺实不在赵子清之下,果然是个妙人,可惜可惜。”又一人道。
声音片刻便是杂乱不堪,旁桌人也有好奇的,不明事理的,便来询问,看看一件小事,倒是又为众人凭添一段酒后趣闻。
赵凉生想了想,却并未走方才走过的那片竹林捷径,又走了先前那条道,赵子清则是紧步跟上。
一路无言,等到的时候,萧九幽仍旧半死不活的躺着,合着眸子,衬着碧水银月,已然瞧见他脸色惨白的分明,已经不在咳嗽,无声无息的,犹若一个死人。
赵子清那一贯的冷眉清眼变了变,眉头皱起,旋即踱步到他身边,在他的鼻息间探了探,又摸了摸脉象,脸色越发的沉寂。
“难道他……”赵凉生觉得情况隐隐不妙,问道。
赵子清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怀里掏出一只通透碧翠,不过女子两指大小的的玉瓶,上刻着栩栩如生的辟邪神兽,做吞云吐雾状,精致小巧,不似凡品。
他轻轻拧开壶盖,自里倒出一枚碧色药丸,一手用力抵住萧九幽的两颊,将药丸放进了他的唇齿间,又抬了抬他的下巴,看看完毕,动作娴熟。
赵凉生瞧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他竟会医术?正欲询问,但片刻,便又让她大跌眼镜。
赵子清又俯身摸了摸萧九幽的额头,凑得近些,背对着赵凉生蹲在一旁,他的脸几乎都要凑到萧九幽脸上。
她还未看清他做了些什么,下一刻,他竟真的俯身,双手撑着,姿势怪异,放在萧九幽胸前,不停的按压。
赵凉生顿了顿,换了个位置瞧这两人,这奇怪的画面。
那躺着的人分明是风华绝代,那半蹲着不听帮他按胸的人也是俊俏佳人,这一幕亲密姿态,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又想起这两人诸多亲密姿态,萧九幽显然对赵子清异于常人。
他真的不是断袖吗?
她按着脑袋犹疑,越发的糊涂了。
这厢还沉浸在思索之中,那厮却已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的喝酒了?”赵子清的声音明显些责备。
萧九幽眨了眨眸子,却是没有反驳,竟也未露出丝毫的不满。
是断袖!
赵凉生暗道。
“今日真是多谢赵小姐了,筵席已晚,你们虽有婚约,到底还缺了一些名义上的繁文缛节,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小姐的名声不好。”赵子清开口。
这话是要赶她的意思?
也罢……终究是碍着有情人了。
“恩,先生说的极有道理,那我便告辞了。”赵凉生点了点头,无视他话里隐隐夹杂着的不满,识相的正欲抬步离去。
“小姐的琴,胜于我,倒叫我佩服,改日必当好好请教。”身后,赵子清蓦然道,声音清冷。
赵凉生顿了顿,唇边浅笑,随即离去。
再回筵席,赵庆明的脸色十分的不好。
“到哪儿去了?竟闹得这么晚!”他冷厉道。
“散酒气消食去了。”赵凉生垂了垂眸子,面色不改道。
“你!”赵庆明隐怒。
“老爷消消气,今儿这里不方便训话,凉生这孩子人也大了,收不住心了,我找机会与她好好说说便是。”刘氏拍了拍赵庆明胸口慰藉道。
赵庆明神色这才堪堪好转,果然鹣鲽伉俪,情深如许。叫人艳羡。
赵凉生一阵冷笑。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筵席堪堪落幕。
她一人坐着一辆马车,隔着鲛绡帘子,外头一片乌漆墨黑,袖中,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白玉,摸着它的纹路,那镌刻着小小一个“李”字隽秀,犹若碎壶之冰。
赵凉生合着眸子,倏然唇边一抹笑意,绽若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