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尚早。
赵凉生隔着窗子,瞧了瞧外头暗沉如暮。
“素晴她,回来了吗?”赵凉生正吃着早餐,放下筷子,蓦然问了句。
“似乎,并没有。”暮晚摇了摇头。
“哦。”赵凉生垂眸,片刻又拿起素银筷子,接着慢条斯理的吃着暮晚在小厨房熬的清粥。
“小姐您,担心她吗?”暮晚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昨儿叫你帮我唤太医,你可还记得?”赵凉生犹似没有听到,半晌如是问道。
“奴婢记得,等小姐吃完了,奴婢便去。”暮晚点头道。
“恩。”赵凉生神色恹恹,道。
半晌,赵凉生放下筷子,用锦帕拭了拭唇,堪堪走到外头,暮晚则在屋子里收拾一干器具。
天边阴沉,暗如绘色浓墨山河,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原来并非时辰尚早,而是天色不好。
怪哉,明明昨儿还尚好的天色。一夜之间,全然变色。
素云院里空荡荡一片,也不见每日里素晴奔走忙活的机灵影子。
她微微皱了皱眉,缓步出了素云院。朝着一旁红板廊桥出走去,萍水留影间,驻足,青碧湖水里锦鲤正大口大口的吐息,犹不正常。
“凉心院出事了……”一旁,跑来两个丫鬟,匆匆而过。
凉心院位于赵府西北角,曾是昔年赵默生母的住所。它的名字也有些来历。
其生母曰,良人心狠,我亦心凉,故擅自主张将其改名为凉心院,当时倒是恼的赵庆明不快许久。
后来赵默生母便是于凉心院内投井,府内人人皆说此地不大吉利,这些年也就越发的荒凉。
“出了什么事?”赵凉生蓦然回首,对着那两名过路的丫鬟道。
两名丫鬟对看一眼,脑海里依稀浮现昨日刘氏欲惩罚赵凉生的场景,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作答。
“回小姐,听说是淹死了个人。”片刻,其中一名丫鬟答道。
“淹死了个人?谁?”赵凉生骤然又道。
“奴婢也是正巧听到了两耳朵,说是住在凉心院偏房的孙婆子今早打水时发现的,她只当是绿姨娘复活呢,差点没吓晕过去。”那丫鬟又道。
“我与你们一道去看看。”赵凉生道。
“是,小姐。”两人无法拒绝,只得由着赵凉生一路跟着。
半晌,堪堪跑到凉心院,门口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小厮仆役。见赵凉生来,不由得让出一条道来。
赵凉生喘了口气,缓步走了进去,但见井边潮湿,水渍滴滴答答的还未干透,一旁一张破旧草席胡乱裹成一团。
她瞧着心中越发的狐疑,素手微扬,捏起草席一角,扯了最大的力气一把将之拉开!
赫然一道纤长的身影,着一袭浅绿素锦!
明艳艳的姿态尤为眼熟,依稀还穿梭在绿菊丛里!
她的身上满是血条伤痕,本该清秀的脸颊却如死灰一般的水肿,眸子睁的大大的,尤为可怖!
赵凉生唬了一跳,外头那些人也未曾想到她会如此做,不由得便皆愣住了,几个丫鬟吓得用帕子挡住了脸。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滚回去干活去!”蓦然,一道暴戾的声音传来,吓破了一群人的胆子。
赵凉生回眸,是吴总管。
“哟,大小姐也在。这不是你该待的地儿。”吴总管笑了笑,道。
“我的丫鬟死了,我自是应该来的。”赵凉生答。
“您的丫鬟?恕老奴直言,她犯了错儿,轮不到小姐您管。”吴总管仍旧眯缝着眼,笑若秋菊,皱纹深沉。
“她已经将她处死了!留着尸首还有什么用!”赵凉生蓦然吼道,回眸,满是怒意。
“她自己与他人苟且被人发现,还……偷偷放她主子出去做那等不正经的事。夫人心慈,不过罚了她两板子,她倒是自己畏罪自杀了,果然人轻贱命也如草芥!”吴总管窒了窒,暗道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唬到了,片刻仍旧笑眯眯回答。
“你!”赵凉生眸子阴沉,好似这方天际。
“也罢,那昨儿那个哑巴小厮呢?”赵凉生吞了一口气,又问。
“挨了七十板子,死了。”吴总管淡淡然飘出几个字。
“七十板子?谁叫你们打这些的!”赵凉生沉声怒喝道。
“这可怪不得那些下人,老奴今儿也听说了,昨儿夫人赏了他两各人五十板子,那小厮见素晴那丫头没挨几下便昏倒了,硬是自个儿替她多挨了几下,嘿,小姐说他两可是清白?”吴总管看了草席里的素晴一眼,竟是鄙夷神色。见之面色,竟还用脚踢了踢草席,堪堪盖在素晴的脸上。
赵凉生蓦然便窒了。
原是如此。
想必素晴醒来,知道那哑巴为了她身死,又想着自己名声已经败坏,活着恐怕也没了盼头,便一头栽了这井中。
此番神情,她竟为何隐隐艳羡?
眸边一粒硕大的水珠,抬眸,天色阴涩涩一片,已经下起了厚沉沉的雨水。
吴总管着人将草席又随意裹了裹,着两个壮士的家丁草草抬了出去。
再回神,雨水落了满身,四周下人早已四散,也无人为她撑一把油纸伞,或上来轻声问候一句。
她入不得了刘氏的眼,府里人现如今哪个不知道?
不由得一阵浅笑。
“小姐……小姐,不好了……”凉心院门口,暮晚淋着雨,急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