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白玉镇纸占了一角,素白纸上两枝绿菊,倚着双团如意纹木格花窗,愀然绽放,墨水还未干涸。
赵凉生换了一支细笔,蘸了墨水,又润了润笔色,在一旁写上一行字——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
如碎玉银河,力透纸背。
“小姐,今儿外头似出事了。”门口,暮晚端了茶水,与两盘点心进来。
“哦?何事?”赵凉生放下笔,吹了吹绿菊妖娆的纸面,道。
“不知,似是二小姐哭闹个不停,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奴婢今儿碰到好几个丫鬟,听说是从昨儿个宫里回来便不对劲了。”暮晚将茶水放到一旁。
“竟有这等事?你且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要紧不要紧。”赵凉生略略诧异,道。
“是。”暮晚作揖,随即离去。
赵凉生透过窗户,瞧见她已然出了院子。
“初雨见过小姐。”蓦然,临门进来一少女,初雨亦是端了一杯茶,一碟子点心。
“来了?”赵凉生却是心如明镜,唤了她进来。
初雨将先前暮晚拿来的茶水点心挪开,将自己的放至一旁。
“这几日身子可还好了?”赵凉生看了一眼,碟子里是精致的几块菊花糕。
“多谢小姐那夜送来的九华玉露膏,淤青散的快,这些日好得快。”初雨眸子是感恩的神色。
“你既来找我,可是想通了?”赵凉生微微浅笑。
“回小姐,若是奴婢落在余欢小姐的手里,恐怕便活不成了,小姐您看似是在惩罚奴婢,却是在就奴婢!”初雨蓦然抬眸,却是坚定的神色。
“你倒是不笨。那你可还恨我?”赵凉生点了点头,如是道。
“回小姐,奴婢至始至终不敢这么想过。暮晚自一开始便手段高明,最得小姐的器重,奴婢与素晴虽然瞧在眼里,却并不当一回事,直至那日素晴之死,小姐狠狠训斥了奴婢,奴婢方才知晓,自己已经百口莫辩,而之后素云院的库房里多了一把琴,但库房的钥匙却只在暮晚手上,可是说出去谁会相信,暮晚会自己开了门,将琴放进了库房,天下难道会有如此之笨的人吗?暮晚因此也洗脱了自己的嫌疑,那么,此事自然落到了本就不得小姐器重的奴婢的头上……”初雨略略皱了皱眉,眼神里有跟昔日不同的神采。
“你自己能想清楚里面的细枝末节,最好,可见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赵凉生暗自叹了口气,道。
“奴婢百口莫辩,幸得小姐慧眼。否则,奴婢的下场与那素晴又有何差别!日后奴婢必将为小姐赴汤蹈火!”初雨哀泣道。
呼,这个懦弱胆小的丫鬟吃了苦终是开窍了,倒是不枉费了她的一番心思。
“这绿菊糕,挺好吃的。”赵凉生拿了一块菊花糕,咬了一小口,甜软酥松,夹着绿菊特有的香味,漫入喉间,着实味道特别。
初雨却是由衷的笑了,再无初入素云院之时那一丝青涩稚气。
半刻。
“你将那里的东西处理了,别叫她回来起了疑心。”赵凉生瞧了瞧暮晚先前拿来的那碟子东西。
初雨会意,先将茶水倒在外头隐蔽的泥地里,又拿了贴身的娟帕,将那碟子糕点拿了几块包好,藏进了自己的袖间,又特特撒了几粒糕点的沫子在碟子里,装作初初吃完的样子。
果然是心细如尘。赵凉生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好了,你退下去吧。”赵凉生挥了挥手,道。
初雨将暮晚先前送来的东西放至原处,这才拿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堪堪出门。
赵凉生瞧在眼里,当真是滴水不漏。
这丫头虽是胆小怯懦了一些,但这样的人,做事才更不容易露马脚,这一件小事,便能看得出来。
望向画中,绿菊开得正俏,颜色却因着墨水干涸的缘故,浅了一分,失了一丝艳丽妖娆,却多几分素然洁丽。随即唇边捏起一缕笑意。
“小,小姐……出大事了……”园子门口,骤然响起了暮晚的声音。
“何事?”赵凉生皱了皱,瞧见暮晚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刚……就在刚才……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说,说叫二小姐嫁给那邹世仁做继室!夫人当即昏了过去,现在外头一团乱呢。”暮晚喘了几口气,道。
邹世仁?约莫不惑有余了吧,当赵余欢的爹还绰绰有余呢……
虽是家财万贯,神都有名望的皇商,但坊间诸多流传,她前一世就听过了。此人也是个出了名的老色鬼,据悉家里老婆死了一个又一个,而且死相,很……
谁家的闺女若是到了此人的手里,那恐怕……
但此事也怪异的很,萧慕璃竟是亲自下的旨意?叫赵余欢嫁给这样一个人?
向来最喜玩弄权术的他,竟不考虑赵庆明那张老脸?
赵凉生蓦然一阵冷笑,唇边却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