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叔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寻欢避过这个令人窒息的问题,提着逢生下山了。
松开他的腰,寻欢解了他的丹田大穴急速后退,“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逢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道了一声“好”。
寻欢抱拳颔首,随即转身而去。
“等等!”
带着几分急迫的嗓音朝她贴近,寻欢作出防备的姿势回头,“何事?”
逢生再度从裤腰中拿出那个黑色布包,走到寻欢跟前向她伸手,“这是我全部的嫁妆,都给你。”
寻欢头疼的扶额,“我不——”
逢生将布包迅速扔进寻欢怀里,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腾空而起,几个跳跃就彻底不见人影,寻欢想追都来不及。
无奈的摇摇头,寻欢手握布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虽然有些好奇,可想到这份“嫁妆”的烫手程度,便只能作罢。
等一月之后,再交还于他就是。
寻欢望着两座大山之间的夹缝尽头,神色逐渐变得悠远。
和那个人三年未见,也不知他的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师父的临终遗言,是让她不计一切代价,保护他。
她会做到的。
*
绥远城。
寻欢牵着一匹黝黑骏马,穿过重重闹市,循着记忆里的画面来到了巷子深处的一座独立小院前。
面前的院子素雅清幽,门外栽种了一排挺拔幽绿的竹子,中间的门房呈砖红色,栓口精致。
寻欢摸了摸马儿的脖子,换来一个亲昵相蹭后,放心的将它拴在灰色围墙尽头伫立的一颗梧桐树上。
“乖乖在这里等我。”看到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寻欢抚了抚裙摆走到大门前。
规律的扣响三声门栓,寻欢后退一步站定,静心等待着来人给她开门。
门的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寻欢微一侧耳,面上隐约显露出奇异的笑容。
“吱呀——”
随着门扇被打开,寻欢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温柔,在看到几根羊脂玉般的白皙手指后,眉眼间多了几分喜色,“师——!”
不是他。
来人只打开了一半门扇,露出来的半张脸分明是属于青涩少年的,只不过,虽然不是他,可也莫名有点眼熟。
寻欢收起心中的失落,稳住脸上的笑容,“请问,纪时宴纪公子,在吗?”
少年看到寻欢的脸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狂喜。
“寻姐姐!”说完一把拉开门扇扎进寻欢怀里,两只胳膊紧紧环住寻欢的腰,一张婴儿肥未褪的脸上有着深切的憧憬与孺慕之情。
寻欢被小少年撞的一个趔趄,身子后仰右脚后退一步才卸了一些力道,饶是如此,寻欢的胸口也被撞的隐隐作痛。
提着少年的领子往外扯了扯,寻欢端详片刻,记忆中一个矮胖的模糊身影忽然出现,当下了然。
“……你是,岁礼?”
师兄的亲弟弟,三年的时间居然长成了如此俊俏的模样。
被认出来的纪岁礼笑眯了眼,一口好牙在阳光下白的愈发刺眼,他在寻欢胸前拱了拱,半晌才满足地抬头,“我是岁礼!寻姐姐的岁礼!”
“长大了还这么孩子气。”寻欢捏捏他两颊的粉肉,对上他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岁礼瘦了很多啊。”
纪岁礼扑闪着睫毛,期待的问道:“寻姐姐喜欢瘦了的岁礼吗?哥哥说我这样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当然喜欢。”知道怀里的人是谁后,方才瞬间的不适立马飞到九天云外,小家伙曾经当了她三天的跟屁虫,黏人程度让她想忘都忘不了。
纪岁礼在寻欢怀里腻歪了一小会儿才松开她,脸上露出一个又羞涩又腼腆的笑容,“哥哥临走前说你一定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顿了顿,“哥哥也是。”
不过提到哥哥时,少年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开心。
但这都不是寻欢关心的,她抓住纪岁礼话语中的重要信息问,“临走前?你哥哥去哪里了?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手腕被抓的有点痛,纪岁礼扁扁嘴巴,水润的眼睛里泛上委屈,“寻姐姐还是这样,只记得哥哥,也只关心哥哥。”
他为了等两人再见时做了那么多努力,摒弃了爱吃的鸡腿和酱肘子,就因为哥哥那句“她不喜欢胖子”的话,卯了命的疯狂减肉,其中的痛苦程度不言而喻。
当年随着哥哥上山,他一见到她就想亲近她,哥哥和她练功飞驰的时候,他只能拖着一身肥□□山遍野的跑,双眼盯着空中的那道细影,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三年未见,哥哥想她,他也想她。
可一说到哥哥的事,她的眼里,至始至终都只有哥哥的存在。
纪岁礼吸吸鼻子,努力止住眼里的泪花。
哥哥说他已经十三岁了,是个男人了。男人不能哭,尤其是面对寻姐姐这样的女孩子。
想到心底那个小小的祈愿,纪岁礼不着痕迹眨眨眼睛里的水雾,拉起寻欢的手往门内带。
“寻姐姐先别急,不出意外哥哥今天就能回来。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办,让我和纪伯在这里等他回来。”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中,非但不是同龄人那样的公鸭嗓,声线里反而带着沙砾般的沙哑和松子糖的脆甜,被这样的音色柔声安慰着,寻欢心口有点发痒。
摸了摸和她齐肩的少年的脑袋,寻欢甚感欣慰,“岁礼越来越懂事了。”
被夸奖的纪岁礼脸蛋微红,衬的一张白玉面灿若桃花,他挠了挠脑袋,似是想把方才温暖的触感留下,放下手时还遗憾的看了眼寻欢垂下的手。
两人抬脚走进去时寻欢忽然回头望了右边的灰墙一眼,纪岁礼捕捉到后也看了看,顿时眼睛一亮,“那是青墨?寻姐姐放心,等下我让纪伯将它牵到马厩里,会用上好的马草喂养。”
寻欢轻轻颔首,“谢谢岁礼。”
可随后不过交换了几个呼吸,寻欢又往后看了一眼,纪岁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回什么也没发现,“寻姐姐,怎么了?”
寻欢明眸微眯,关好门后反手握住纪岁礼的手一起顺着白色鹅卵石小道往里走,“大概是有老鼠。”
“老鼠?!”纪岁礼僵着身子转过身,目光在墙角墙头扫来扫去,“哪里有老鼠?”
小时候因为家仆的捉弄,他对蛇鼠虫蚁这类东西向来敬而远之,现在听说有老鼠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惧怕的反应。
寻欢显然也记起来这一点,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怕,就算有老鼠,你寻姐姐也会帮你灭了它。”
纪岁礼被拍的一抖,竖着耳朵打量片刻,贴着寻欢半个身体才开始走路。
寻欢看着他泛白的嘴唇和颤抖的睫羽,正想再说些话抚慰他,几米之外的大门又响了。
纪岁礼浑身一震,钳着寻欢一只胳膊小声叫她,“……寻姐姐。”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是谁在敲门,好不好?”寻欢见他脱手,才抽身离开去开门。
“师兄?!”
纪岁礼呆立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前方才叫出一个称呼就被哥哥纳入怀里的女子,心口忽的一痛。
哥哥回来了。
寻姐姐,不会再像方才那样专注的看他了吧?
“……师兄?”被抱的太紧太久,寻欢挣了挣发现挣不脱,又不能使太大力去推阻他,只能缓和着声线叫他。
“别动。”纪时宴一只手贴上寻欢的后颈,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这才附在她耳边餍足地说道:“让我多抱一会儿,我很想你。”
寻欢倏地不动了,一颗心因为他话里的思念柔软了些。
师父去世后便只剩他们师兄妹二人,可师父当年与师兄有些误解,临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师父的葬礼也没能参加。
寻欢一开始是恨的,恨这样绝情的师兄。可知道了那些尘封已久的来龙去脉后,对于师徒二人,心中便只有无尽的遗憾与怅然。
寻欢看着纪时宴,神色认真而专注,“我也很想师兄,所以今天来,是准备接你上山。”
“师父他,一直都很记挂你的身体。寨子里有一位隐世名医曾被我救下,有他在,我相信没过多少时日,你的身体一定会康复。”
她的师兄宛如他门前栽种的挺拔秀丽的青竹,时而婉约儒雅,时而苍劲昂然。
面如冠玉,眉眼浓淡相宜,因着常年病气缠身,肤色白的有些透明,一双浅色眼眸时常氤氲着一层薄雾,既让人捉摸不定,又让人想着要一探究竟。
他此刻就站在她面前,许是因为赶路的原因,发丝凌乱衣衫褶皱,可他看着她的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从大门两旁灌进来几缕细风,将他的青色衣袍吹的晃了几晃,一头栗色发丝也被吹的四散飞舞,有几缕因为挨得太近还扫到了寻欢的脸。
纪时宴拈起她脸上一根自己的断发,食指指节拱起,轻柔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