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记忆与审判〈二〉
在场没有人一个人反对狄恺的说话,她感觉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他们的上级,就他们的态度看来,应是他积威甚深,在军中有着绝对的权威。思付间,身边的场景一转,她又回到了那个被四面白墙所包围的牢房内。
同时出现的,还有之前传召她前往军事法庭的那个无脸人形。它将一个小餐盘放在地上,指了指餐盘上的饮料和药丸,说道:「这是地下城监狱的伙食,一天三次定时派送。」梓聿看着那些样子不甚讨好的药丸,想起被她放在牢房角落的另一个小餐盘。无脸人形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往牢房的角落走去,把她忘在那里的餐盘收了起来,接着说:「地下城监狱是不会纵容绝食抗议的囚犯的,即便是还没有定罪的也一样,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它的语气带着逗趣的恐吓意味,说到一半还刻意地拖长了尾音,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的身形打转,等待着它的下文。
「哼哼......」话音还未散尽,无脸人形便已经消失无踪。
哼哼?
哼哼!?
哼哼!
好一个「哼哼」,光是这一个「哼哼」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唇边又再掀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心中倒也没有因为这句「哼哼」而生乱。她乾脆地一口吃掉了药丸,喝掉了饮料,又一次躺到地上。
她也不惧再担上绝食抗议的罪名,但是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思,而且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她不可能完全不吃他们提供的伙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她想,她也许还想好好的活下去,也许......就这样想着,这个想法在脑海轻轻回荡,变成了让人好眠的低吟浅唱。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了那道银色的「金属门」,心头轻轻地颤了颤,一阵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一下子,难以抵抗的倦意袭来,让她的眼皮重重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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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零零碎碎的说话声,模糊不清的,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浓烈的药水味在鼻间纠缠,身边似是还有人在不停地走动。然而,不管她怎麽努力,眼皮却似是比任何时候都重,使她无法睁开眼睛。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好像不属於她似的,即使只是想稍稍动一动小指头,她也不能做到。做了一阵无用功以後,她便又再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额角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她的意识再度回归。被放大了的声音和浓烈的药水味道,让她重重地皱起眉头。
「被告人意识开始清醒,需要加**醉药的剂量吗?」说话人的声音一顿。「请容我作出提醒,我们先前已经为她注射了平常三倍的剂量。」
「什麽?又开始清醒了?」另一把带着惊讶的声音。「还有多久才会完全清醒?」
「最多......十分钟。」刚才作出提醒的人回应道。
「好吧......我们得试试别的办法......」声音似是还带着沉吟。「你跟我来,我们得赶紧的。」
「可是......」
「可是?还可是什麽?快跟上!」接着便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额角的疼痛一直持续着,她想要伸手扯下贴在头上的东西时,不太灵活的身体动作让她整个人捽倒在地上,连带着一切与她身体有所牵扯的物事也随之东歪西倒。耳边猛然响起庞然大物倒塌的声音,还有好些玻璃碎裂声,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下子,她才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已不在白色的牢房内,此刻她身处的地方有点像医疗手术室......不对,应该是一片狼藉的医疗手术室。包围在她身边的仪器数不胜数,只是有一半已然倒在地上,而地上流淌着不同颜色的溶液,还有碎裂的玻璃块。离她稍远一些的物事没有受到波及,墙边的玻璃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学药剂,这样的医疗手术室与她那个时代的没有多大区别,她还能想像它原来整洁的模样。
不安的感觉将她笼罩着,她感觉自己必须离开这里。
她扶着跟前的手术床站起身子,想来刚才她应该便是躺在这一张手术床上。随着身体的移动,小腿传来了一阵痛楚。她才看到有一块玻璃碎片赫然正插在她的左腿上,流淌的血液让这个伤口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她先是一愣,随後徒手拔掉插在腿间的玻璃碎片,不想再做无谓的耽搁。她扶着一旁的墙壁,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当她听到门外走廊的响动时,她知道她已经错过了逃走的时机。
有三个作医疗人员装扮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看到室内的壮观的景致後,瞬间停止了动作。若不是身後的仪器还在发出规律的声响,梓聿绝对会认为时间之神为了她让时间暂时停留。
站在前方的那个女人率先回过神来,拿着玻璃瓶的手紧了紧,眸中散发的怒意逐渐变得狂暴。梓聿暗叹一声倒霉,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逃跑路线。然而,唯一的出口被他们堵住,可以闪躲的路线也因为她的无心之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赤足的她恍如笼中的兔子,根本无处可逃。
那个女人竟没有因为怒意而失去冷静,示意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两个男人上前,将梓聿按回手术床上,自己则拿着萤光黄色的不明液体朝着她们逼近。
他们的举动让梓聿不安起来,有些无谓地问道:「你们想干什麽?」她的语气透着惊恐,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她的本能反应,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他们的动机应该和记忆审判脱不了关系。
动作间,女人已经用小针筒取出了萤光黄色的溶液,狂暴的怒意早已隐於眼底。她轻轻抬起梓聿的手臂,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道:「这是让大脑活跃度暂时下降的药剂,注射这个以後,我们能更容易的读取你的记忆,所读取到的记忆也相对会更为完整。」这声音听来与刚才吵醒她的人无异。
梓聿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神非常具有威慑力,但是潜意识对於记忆审判的抗拒,让她的身体非常僵硬。
对於梓聿的抗拒,女人显得十分不耐。她没有做多馀劝说,便一把抓起梓聿的手臂,熟练地将针筒刺进还未有放松的手臂。刺痛和凉意瞬间在被刺的位置晕染开来,她能看见萤光黄色的液体在皮肤下沿着血管的脉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不知不觉间,意识又再一点点的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