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大军靠近,应是我们暴露了行迹。”
山洞外匆匆而来的副官是个生面孔,倒很是沉得住气,秦艾词从杜朝阳怀中挣开,脸颊微红,或是因为害羞,或是因为忧虑。
“都是因为我。”秦艾词低声说着,有些自责。昨夜杜朝阳顾着救她,竟让文靖宇逃脱,文靖宇是个聪明人,带人寻来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杜朝阳轻轻揉了揉秦艾词的发丝,安慰着:“你好生休息,照顾好咱们的女儿。”
秦艾词原本固执要起的身子,在杜朝阳那柔柔的一句话中,瞬间偃旗息鼓,温顺地坐在榻上,无论多么想与他并肩作战,此时她却已是个母亲,首先惦念的该是腹中孩子。
看着杜朝阳离去的背影,愈来愈远,直到消失在洞口,秦艾词抚着小腹,很快打起精神,吩咐着:“有没有士兵的盔甲,给我弄来一套。”
张公公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办。”
张公公跟了秦艾词多年,很是了解秦艾词的心思,对她的吩咐多是听从,毕竟咱们现在兵力少于敌军,即便驸马爷用兵如神,也不可能正面抵抗,到时候撤离必不可少,公主换一身衣裳,行动也方便许多。
果不其然,秦艾词才换好衣服没多久,陈风带着两名士兵匆匆进了山洞,“将军让属下带着夫人先行撤离。”
秦艾词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跟着陈风离开,这个时候可不得浪费一点时间,她要相信她的夫君,也只能相信她的夫君。
秦艾词被陈风护在身侧,才出山洞,便看着外边数百名士兵,每人身后都帮着一大捆拖地的树枝,正往北边行动着,树枝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音,仿若万人部队行进一般。
杜朝阳显然想要声东击西,秦艾词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根本不见杜朝阳身影,直到被陈风带着走了许远,却是到了一条死路。
前边高耸的山壁,根本不可攀岩,秦艾词刚刚蹙眉,便见陈风拨开崖壁下的层层藤蔓,直到整个人的身影被藤蔓遮掩不见……好一会儿,才又露出个小头,冲着秦艾词道:“夫人跟着属下进来。”
脚下都是枯枝,一个不慎容易摔倒,秦艾词由着张公公小心搀扶着,双手不停拨开藤蔓,有些藤蔓竟有手臂粗细,扯开很是艰难,好在有陈风和两名士兵力气大,扫开了障碍。
“这是士兵前日无意发现的,洞口的藤蔓生长了数十年,已是天然屏障,敌军一时察觉不到。”
陈风将地面掸了掸,伺候着秦艾词坐下。山洞很小,只能容下数十人的样子,四面还算干净,定是有人先前打扫过,杜朝阳不是躲难之人,留着这么个地方本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还真派上用场。
原本外头很是安静,秦艾词却有些坐立不住,过了好一会,却突然能听见外头的砍杀声音,陈风双手握刀,保持着警惕,张公公都秉着呼吸,反是之前不太安宁的秦艾词却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先前的忧虑,只静静坐着听着刀剑碰撞的声音慢慢消停下去。
不知在山洞里待了多久,只靠着火折子的微弱光亮,根本不能分辨时间,但秦艾词却心细地注意到,陈风带来的干粮吃了两次,至少也有大半天了,他们在昏暗的山洞中,自然也看不见外头的天从光亮转入漆黑,然后突地漫山遍野亮起火把,很是壮观。
许久,洞口有声声布谷鸟叫传来,陈风才是松了口气。“夫人,咱们可以出去了。”
秦艾词起身太快,有一瞬的晕眩,好在张公公扶着,见几人担忧的神情,她只笑了笑:“坐得太低,久了容易头晕,多年的毛病了,无碍。”
张公公虽动作利索,可年纪毕竟大了,陈风想上前搀扶,又觉不妥,最后只得稍稍挨近着些夫人,若有事情,他搭手也快。
出了山洞,顿时一阵凉意,夜间的九盘山上冷风呼呼,如锋刀刺脸,虽穿着士兵的盔甲,却并不很耐冻,尤其秦艾词怕冷的人。
“夫人没事吧?将军就在前头等着夫人。”士兵恭敬说着。
心头有微微的失落,虽知道杜朝阳这个时候应该和自己的将士在一起,可她亦有些期冀着出来能第一眼看见她的郎君。
将这份心思压下,秦艾词紧了紧身上的衣着,跟着一步步走着。没多久,渐渐火光入眼,有些刺目,火光下是乌泱泱的士兵,人数绝不止是之前所见,秦艾词心中一喜,是援军到了!杜朝阳在文靖宇数倍于自己的兵力下,且近在咫尺的匆匆围压里,却还是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透过人群,火光中站着的正是她的郎君,如此高大伟岸身形,是她的骄傲,也是大梁朝的骄傲。
看见她第一眼时,杜朝阳便转身朝她而来,见她唇瓣有些冷得哆嗦,遂握过她的双手,冰冰凉凉的,让他心疼。
将她的双手放进自己的胸口,结实的胸膛散发的热量顺着手心传到秦艾词心间。毫无预兆下,杜朝阳将秦艾词打横抱起,瞬时引来所有人的围观,秦艾词的身份只少数杜朝阳身边的亲信知晓,大多士兵并不知情,大家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敬仰的大将军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矮小瘦弱小士兵,简直惊吓,却都不敢声张。
秦艾词将脑袋埋在杜朝阳胸口,闷闷道:“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放我下来。”
杜朝阳却不管不顾,只厚着脸皮说着:“我抱我媳妇儿,怎地不行?”
突地,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低落在颈脖上,一点,一点,再一点……秦艾词抬头,本以为是杜朝阳搞怪,正鼓着双眼怒瞪他,却见他无辜对着自己,说着:“不能陪你在建安看今年第一场雪,却是让你陪着我经历了青州的第一场雪。”
听罢,秦艾词将眼神转开,果真看着天边簌簌落着雪花,很快密密麻麻一片,在火光映照的暗夜树林中,白茫茫一片,别有一番滋味。
很美,很美……秦艾词咬着唇,双眼有些迷蒙,她每年看雪,却是今年最不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还有他在她身边……
“看来是没法连夜下山了,先安营扎寨,待雪化了再回青州城。”熟悉的声音传来,秦艾词侧头,正好对上傅正臣的眉眼。
“你……”秦艾词诧异,陛下明明下旨召了傅正臣回京,他却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长公主可别这般盯着微臣,若不是微臣引路,援军可还没这么快找到你们。”傅正臣挑眉说着。
“行了,安营扎寨的事情你负责好。”说完,杜朝阳便抱着秦艾词入了已经支起的小帐篷,留下傅正臣一个,只得认命摇了摇头,这天寒地冻的,可得将士兵安置妥当了才行,他辛辛苦苦,杜朝阳却是轻松陪着美娇娘,真是不甘!
帐篷里只他们二人,杜朝阳将秦艾词轻柔放置在铺位上,侧耳低头,整个人趴伏在秦艾词小腹上仔细聆听着,一边问着:“我家女儿刚刚可有乖巧?”
秦艾词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不过三个月,哪能听见动静,况且,你怎么知道就是个闺女。”
“肯定是,我一直盼着一个和娘子一样好看的闺女呢。”杜朝阳抬起头,笑说着。
秦艾词却撇撇嘴:“若长得不好,你便要嫌弃不成?再者,老夫人可是喜欢大胖孙子的。”
“以后再给母亲生几个孙子便罢,头一胎给我个女儿吧,咱们的女儿,肯定水灵灵的最漂亮。”愈说,愈憧憬着,仿若真有个娇小的丫头朝他招手一般。
说得轻巧,还几个?敢情不是他生呢!秦艾词用力推开他,却没想到他意外的顺从,让秦艾词察觉到不对。
“把手臂伸过来。”秦艾词冷着脸说着。
杜朝阳一愣,笑着打趣:“怎么?娘子嫌我刚刚抱得不够,还要么?”
杜朝阳作势要抱秦艾词,却被秦艾词使劲儿拽过右臂,不容置喙地将他的袖子往上撸起,很快,便看见绷带绑住了一大块上臂。
“你受伤了也不与我说,刚刚还抱着我这么许久,胡闹!”
听着秦艾词的斥责,杜朝阳也不说话,在战场上他什么伤没有挨过,当初胸口连中三箭,命悬一线时他也不觉着什么,如今有了人关切,心中感觉确实不一样了,很是温暖。他没有告诉秦艾词,以前这样的小伤他从不用纱布包扎,今儿是怕秦艾词瞧着血迹,才勉强让军医折腾了一番,没有到洞口接她。
“既然有伤,还不赶紧休息,明儿要下山去,又是一番折腾。”
杜朝阳听了秦艾词的话,往铺上一趟,衣服还没有脱下,只手臂揽着秦艾词的腰睡着,秦艾词正要挣扎起身,却听见耳畔平稳的呼吸声,让秦艾词一愣。
杜朝阳素来浅眠,如今却这么快入睡,看着他疲倦的容颜,秦艾词有些心口泛疼,抬手拂过他的眉眼,鼻梁,唇瓣,还有布满胡渣的下巴……这些天,他怕是没有踏实地阖过一次眼,此时,就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