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女人并未察觉到有人进门。
她低着头,脏兮兮的头发像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在中间留了道小缝,露出一个苍白的鼻子。
她笑的时候,肩膀跟着笑声有规律地颤抖,仔细去听,吴端听清了她低声叨念的话。
“小庄……妈妈给你报仇……小庄不怕,不怕的,妈妈抱抱……喔喔喔,来,妈妈抱抱……”
究竟是小庄、小壮,还是别的什么,吴端无从分辨。
他打算以此为切入点。
“小庄是你的孩子?”吴端开口问道。
女人的反应有点儿迟钝,几秒后才抬了抬头,疑惑地看着吴端,然后四下里瞧瞧。
“这是哪儿?”女人问道。
吴端怕刺绪平复了很多,便大着胆子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刚才干了什么吗?”
女人一脸茫然。
“你砍伤了一个男人,就在大街上,还记得吗?”
“他……他抢我的小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小庄,我的小庄……他是坏人,大坏人……”
说这话时女人一脸委屈,她收紧了手臂,把假想的拥抱对象箍得更紧了,像个生怕别人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儿。
“那……小庄是什么时候被他抢走的?”
女人歪着头,看起来真的正在仔细回忆。
“想不起来了。”她摇头。
“没关系,”吴端立马道:“那你是怎么找到小庄的?”
“我……我就到处找,到处看……啊!幸亏有个好心人!”
“好心人?”
女人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嘿嘿笑了两声,“我在桥洞底下休息,有个好心人说见过小庄,只要我跟他睡觉,就告诉我小庄在哪儿……他没骗我!”
吴端和闫思弦对视一眼,任谁都能听明白这可怜的疯女人遭遇了什么,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疯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她不必明白那些肮脏的真相。
吴端继续问道:“好心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告诉你小庄在幸福巷?”
“幸福巷?……是什么?”女人对这个地名十分陌生,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好心人给我指了个方向,只要往那边儿走,就能碰见小庄……”女人试着抬起手臂,演示给吴端看,被手铐限制,她的演示大打折扣,“我就朝那边走……找到了……”
“那……你找到小庄的时候……”
“坏人!坏人要带走她!他拽着我的小庄不放……小庄,小庄不疼……喔喔喔,手拽疼了,妈妈给吹吹……呼呼……”女人的情绪紧张起来,能看出来,她肩膀手臂大腿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头母豹,随时准备攻击敌人。
“你就拿刀捅了那个坏人?”
“嗯。”女人忙着“照顾”小庄,心不在焉地点头承认。
看起来,她对自己犯了法杀了人毫无概念。
待女人照顾好了小庄,吴端继续道:“小庄这名字真好听,大名一定更好听吧?”
这话在正常人听来,性质和哄骗小孩儿手里的糖一样。
可这个疯女人不正是像个小孩一样吗?吴端的办法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果然,疯女人又露出了一脸慈母式的微笑,“樊庄庄,我女儿的名字,端庄的意思,好听吧?”
“真好听!”
审讯室外,冯笑香立即敲打起键盘来,不多时,闫思弦和吴端的耳机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查到樊庄庄了,前年去世的,当时只有22岁,大学刚毕业,被网上认识的男友骗进传销组织,为了让她就范,组织里的人轮番看着她,不上她睡觉,最终樊庄庄从被关押的9楼跳窗,当场死亡。
根据案宗记录,当时负责看守樊庄庄的三名传销组织成员坚称,第一,他们没有逼迫樊庄庄跳楼,第二,他们有施救行为。
可惜,坠楼发生在深夜,既没有监控,又没有目击者,一些细节模棱两可,最终量刑的时候,两个判了一年六个月,还有一个判了四年三个月,判得重的那个,是把樊庄庄骗进传销组织的男朋友。组织头目仍然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