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皇兄还自顾自悠闲地去看了场大将军回都骑行。
虽然那日应大将军因身受重伤根本就未露面。
凤承易见坐在上首的凤承天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打算,急得一跺脚,哎呀一声,就去推一边老态龙钟,稳然自若的太师常娄。
常娄捋了捋自己的黑白杂乱的山羊胡,这才幽幽地行了一拱手礼,问:“陛下,臣亦不知,即使您不愿杀白逍,又何故将一蝼蚁百姓带回宫呢?臣听十一王爷说,那位小官人身姿瘦弱,就是送入禁军中做个小兵士亦是不够的,又何以有资格害得陛下受重伤?”
凤承天一直将手中奏折看完,才缓缓抬起头来,扫了眼殿中几人,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爱卿可曾听过?”
三人点点头。
凤承天便又道:“白逍这人生来爱自由,北凉山河他从不受拘束,不曾在一处连续待着超三月以上。他若想逃早便逃了,又何故此次在长安一留便是大半年之久,众位道何故?”
凤承易挠挠头,随便猜了猜:“难道是因长安有何事物牵绊着他?令他不得脱身?”
凤承天点头,眼神带上赞赏:“十一你说,是何事物?”
凤承易哎呀一声,道:“十一怎知呢!都说才子白逍漂泊成性,又怎会有羁绊在长安。要说有羁绊,那也应该早便有了,臣弟听说,五年前,他便来过一次长安呢。”
这时,一边的严华终以一副看“你是傻子你肯定不知道”的眼神看了眼凤承易,接着道:“情字当属世间最大羁绊,十一王爷年已十七,府中却尚未娶妻,自是不知这情一字对一男人的极大影响了。”
常娄亦跟着点点头。
凤承易眼中立时浮上惊讶,“这有龙阳之癖的,却原来是白逍,不是你严华大人。”
严华嘴角抽抽,未曾答话。
凤承易颇为欢喜地拍拍掌,以长安少女痴迷年轻少帝的眼神望向凤承天,禁不住地便夸赞:“还是皇兄睿智,将应风接近宫,以此来威胁白逍。若他在酒楼答应时,我们便让他直接入朝为官,那白逍也许只是表面奉承,心里却并未归附。但若将应风捉来......白逍就会心甘情愿入朝,为你我所用了!”
严华却又摇头,再次以一种“你凤承易是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又答:“微臣猜,皇上走的这步,不止是因为白逍。应风此人,还有其余用处。”
凤承天用颇赞赏的眼光睨向严华,示意他继续说。
严华咳嗽了一声,换了副严正面孔,道:“臣听闻辅国大将军应惊鸿从凉州胜仗归来,皇上与大长公主本要前去城门迎接,谁知前一晚便传来急报,大将军身负重伤,可能不会按时归京,次日便由他手下一众得力干将代之,接受百姓围拜。臣却想,大将军此伤为假,躲皇上与大长公主才是真。”
“朝中此时分为三派,一派为拥帝派,一派为拥大长公主派,另一派么,则是中立派。应大将军当属中立派,而此次皇上与大长公主却言俱要出城门迎将军,拉拢之意太过明显,大将军这以病托辞的借口恰恰表明了他的政治态度,即他依旧保持中立。”
“只是皇上您除了文要白逍,武亦要应惊鸿,应将军手中兵权在握,若属我方,必定是再加一势力。而应风,便是掣肘应惊鸿的关键所在!”
凤承天自座上站起,负手而立,狭长的眸里掩映出殿中烛火,明明灭灭着,令人无法看分明。
只是那眸中,属于帝王的沉稳睿智,三人却是能看得清楚分明。
这个年仅二十的皇帝,有惊才智谋,亦有沉下心来,缓步等待捕食猎物的耐心。
三人只听他道:“严爱卿所言不错,应风看上去与白逍遇得偶然,但白逍于她产生情愫,却是必然。她这个人...”凤承天顿了顿,似在思考什么,少顷,他转了话题,“朕虽不知应风与应惊鸿的关系,但从应惊鸿千方百计想将她逐出长安,却又不亲自现身的此种状况来看,她,日后于朕定有大用。”
凤承易此时极不合适宜地插口道:“那皇兄把他捡回来就捡回来,又何故让他睡于您的飞霜殿呢?你的寝宫就连伍妃都不曾入过。”
严华无奈抚抚额头,立刻堵住凤承易依旧想要问下去的冲动,拽了他就往外走。
“皇上,臣与十一爷还有些事要商量,明日朝堂再会。”
可凤承易依旧在苦苦挣扎,根本不知自己正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家兄长可能也有龙阳之癖的嫌疑。
凤承天望着那二人打闹离去,眼中渐浮上笑意。
皇宫寂寞,暗涌澎湃,得此良弟良臣,实属老天厚待。
他看了看晚间发言颇少的老太师常娄,为其沏了杯茶,递去,问:“太师今日何故言论颇少?”
常娄诚惶诚恐地接过皇帝亲自为己沏的茶盏,心中感动之余,只道:“吾家小女顽劣,外出游耍归来受了些伤,正于家中疗治,臣方才正是忧急此事,故心难在此。”
凤承天越过常娄,朝殿外走去,常娄急急跟上。
只听走在前方的帝王淡声道:“千金身贵,数日后便是与应将军大婚之日,还当保重才是。”
常娄在凤承天身后重重做了个揖,道了谢,便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
他年老心迈,先皇在世时,怀才不遇,难得重用。
而新帝登基不过三年,却破格提拔,将他升为文官之首,并加以重用。
他年已及艾,将近花甲之年,却在陛下的一番重用下再燃报国之心。
可陛下却不易,因排第九,先皇未立长子三子凤承明为帝,却立九子为储。多年来大长公主用嫡长制的说法极力打压,在民间散播弑父夺位的言论。
陛下受的苦不比他这垂垂老人要少。
常娄弓着腰,慢慢朝宫门外等待自己的肩辇走去,浑浊的眼中渐渐盈上湿意......
风裳再醒来,是被一群男人盯醒的。
她初醒时依旧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方,是否又在梦里,回了扬州。
扬州晚春,春官入田祝祷,她往往爱和应惊鸿藏于满田油菜花中捉弄一身正派的柳镇老春官。
可如今,似乎不是。
那一个个身穿绢布甲的男子分明是陌生模样。
“这白面小生可算醒了,问问他可还清醒?”
一较为壮实,脸面粗糙,暗黄之下又微泛红的年轻男人开口同身边的其他男人道。
风裳支撑起身子,晃晃头,当神识回脑,她终于问:“此处是哪里?我为何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