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笑,眼中却有泪:“那将军今晚会去找柔然么?妾身为将军留灯。”
应惊鸿沉了半晌:“嗯。”
柔然终是擦了眼泪,微微一福,离开。
柔然方走,假山水榭之后,便又绕出一个人影。
应惊鸿依旧坐在石凳上,手指捻着方才女子攥过的衣袖处,待身后人走近,他方道:“太尉还是说正事罢。”
“也无何正事,只是听闻今日将军收了三名市井之徒入了应家军。”
应惊鸿嗯了声。
“听闻那三位市井之徒跪于应府之前,言在西市对将军有冒犯之意,幸得将军亲信指点,才敢去应府门前请罪。”
应惊鸿依旧嗯了声。
安常傅自讨没趣,只好也坐到了应惊鸿对面的石凳上。
应惊鸿终是放开袖口,看向安常傅,问:“凤承天如今可是去了严府会客厅?”
安常傅答:“正是。”
应惊鸿沉了眸,冷笑:“凤承天果是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何凤心云在扶他上位后又生了悔意。他这人,太不容易控制,而凤心云原本却只是想要扶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安常傅点点头,眼中也渐染上深意。
“这位陛下确是位栋梁,只是今日将军也是过于大意了。您既知陛下要你拿出剑穗实是为了测你对应尚公子的态度,又何故还要公然反抗?毕竟如今将军属于中立派。”
应惊鸿起身,背过身子,面向身后弓月。
“安大人说,凤承天可已知她身份?”
安常傅沉思半晌,摇摇头。忽而想到应惊鸿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摇头,于是答:“这...倒是不知。若陛下知了应尚身份,应是不会留于她在身边罢?毕竟陛下如今一心栽培应尚,若有朝一日被揭女身,那便是功亏一篑。”
应惊鸿摇摇头:“凤承天想要的或许并非是她得大权,而是我手中的兵权。”
安常傅听此,一惊,问:“将军是说陛下想要用应尚来做威胁?”
应惊鸿点点头,答:“凤承天如今手中无何兵权,北衙是他可以倚靠的为数不多的军队。早在回长安前,府中已有人传信至凉州归京路上于我,府中有叫应风裳女子去找,那时我便知,凤承天就在她身边。”
安常傅一凛,问:“那为何当时不将应小姐送回扬州?”
应惊鸿道:“那时我还不明凤承天究竟是何意,他的目的究竟是白逍还是...她。且以她的性子,不亲眼见到我,即使被人送回去了,依旧会再来一次。”
安常傅听他口中带了低沉的声调,不禁越发默了。
他终还是问:“可让应小姐留在你身边不也...”
应惊鸿打断了他的话:“老师应知这绝不可能。”
安常傅在被应惊鸿打断后,才反应过来,的确不可能。
应风裳不能留在应惊鸿身边。
他怎么就忘了。
他想,许是他察觉到了就连应惊鸿自己都未知的不舍。
他那么不舍那个女子。
可是,如今放那女子离开了,以后还有可能再将她接回身边么?
安常傅出神中,应惊鸿忽地转身朝他一拜:“今日酒宴律令,多谢老师。”
风裳仅着了单衣,在夜里行着,有些冷。
况三壮这厮又是个不走心的主,一路上尽把她往坎坷不平的小路上推。
轮椅上又无何软垫,她的屁股着实受了不少苦。
走着走着,风裳忽地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回方才那间屋子了,而是去找凤承天。
她不知道找他要做什么,只是想见见他。
许是他总给她打击又总给她带来希望之故,她便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心绪低沉了,便想着要见见他。
只是,那人去了哪里呢?
应该还未离开严府吧?
她正想问问身后三壮,唐康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唐康似乎是正好路过,瞧见了她,便朝她走来。
“应大人怎会出了屋来?这只着一身单衣,小心受了风寒。奴才恰带了这织锦披风要去送与严大人,不若您先穿了,我再去给严大人拿一件。”
风裳还来不及拒绝,唐康就把那件虽轻薄但却极保暖的织锦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风裳正想问,你一皇帝的总管,什么时候改了职位给严大人服务了?
还没问,唐康已掉转身子走远了。
走得还挺快。
又是一阵夜风拂过,将披风上的熏香送至风裳鼻间,风裳打了个喷嚏后想,这香真好闻,改日得朝严华讨些。
也是这一喷嚏让她想到,她得问问唐康,凤承天在哪里。
“喂,唐总管,你可知陛下此时在哪里?”
走远的唐康远远回应:“陛下此时正在严府会客厅呢,应大人若想过去,可以过去。”
是以,风裳被三壮又一路颠簸地推至了严府会客厅。
会客厅中传来一阵美食香味,风裳肚子忽地饿了。
看来凤承天正与自家臣子吃着美食,会享受啊会享受。
她正欲三壮将她推进大厅里,却听到厅中传来激烈的吵声。
“陛下,应尚不过北衙一名不见经传之鼠辈,怎能有资格调查此次西内苑案件?”
“是啊,陛下,案件之事本就应交于刑部亦或大理寺来办理,本来就是严大人在着手,又何故要还给应尚来做?他不过是一守皇城的小厮,根本无任何断案头脑来足以破得此悬案!”
“陛下,臣不服!您若定要应尚加入此案,不若便将臣革职吧!”
“臣亦然!”
“请陛下将臣革职!”
接下来皆是此等附和之言,以及下跪叩首的声音。
风裳坐在轮椅上,听着里面激烈反对凤承天的声音,始终未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就连身后的三壮都小心问了她一句:“小尚,可进去?”
风裳捏紧轮椅扶手,倾耳去听那众多反对之声中可有一两声支持之声。
即使没有,可有一两句为凤承天说话的声音?
又或者,凤承天他自己呢?
他今日就算是要故意显弱给众臣看,可此刻,他总该说些什么。
即使他是真听了那些臣子的话,不同意她调查西内苑,那也是他发话了。
总比现在静默的好。
可他仍旧没有说什么。
风裳不知为什么,她很心疼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