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裳看着兵士似是在谈起自己倾慕之人的眼神,她又想了想,朝廷之中,似乎还未设女官参政。
那他说的又是谁?
“是应将军,那日王仵作见的最后一人是应将军!”
“啪嗒”一声,风裳手里的毛笔掉至地面。
宣纸之上,墨水重重一划,整张堂供便毁了大半。
应惊鸿。
她极力地想接下案件,最初的目的便是希望他莫要卷进这朝廷暗斗中来。
可兜兜转转,他却依旧卷了进来。
仵作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他。
那末,风裳便始终跳脱不开去调查应惊鸿。
换种说法,便是她必须再与他见面。
可是,她好疼,想到他便疼。
再见他,她还舍得看他离开么?
“应大人,可要再换笔添墨?”
旁的小侍从规规矩矩问她,风裳摇摇头,叫众人退了出去。
桌上置了壶清茶,茶水拙劣,只是营**士兵们训练完后解渴所用的粗茶。
风裳直接拿起,对着壶嘴,咕咚咕咚便下去半壶。
良久,她感到自己十分想解手...
最终,风裳还是决定先去找伍余元,再去见应惊鸿。
她虽觉着逃避有时是件极好的事,为何不能逃避呢?做不到就逃,那多轻松。
可这件事,她逃不得,这些人命,虽不为她所害,但她既承了,不为他们沉冤昭雪,那便和她亲手所害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也从不曾想做什么坏人。
但伍余元的居所恰好在崇仁坊的旁侧胜业坊,这便是说,要找伍余元,那就一定会经过应府所在的崇仁坊。
她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让三壮带人跟在她后面去了应府。
应府占地十分广,只因养了数千的应家军。
应家军是北凉建国以来皇帝首批允许自养的家军,故而将长安大坊之一崇仁坊整个都给了应惊鸿。
应惊鸿确然是风光无两。
每次思及此,风裳都觉心内黯淡。
她虽入朝不久,但却已体会到朝中勾心夺权,实在疲累。
那五年里,贞贞又经历了什么,才能一步一步走至如今地位,以至于,他变了当初模样。
再不是她的年少惊鸿。
有军队的应府保卫十分严苛,是以,即使风裳顶着西内苑案件的名头,那也得乖乖在门外等着家仆通报给他们家主子。
之后再入内。
等了约莫小半时辰,应府门才再次打开,有仆人从里跑出,跑至风裳面前。
“应大人,实在抱歉,昨日将军累极,是以起迟了。方才柔然夫人告诉小人,将军正在用餐,他已准了您入府相问王仵作之事。”
风裳自动屏蔽柔然夫人四字,大摇大摆入了应府。
应府一游,风裳是真觉着,应惊鸿此人果真发达了。
他弃了她,倒也是有理由的。
仆人带着她到了一水上凉亭中,那凉亭颇大,能容得下数十人不止。
风裳与众人坐在偏角落的地方,而凉亭中央,坐着穿着华丽的妇人,正嬉闹着谈笑。
她们因谈至兴奋处,声音便也高了些,入了风裳的耳。
“听闻昨夜将军竟是宿在了那乌孙国的蛮夷房内,听闻今日巳时过半方起,此刻正在用餐呢。”
另一妇人笑:“妹妹你这是嫉妒了?可莫嫉妒,当年将军打仗,你不也与将军对战了么?你家镇守的那小镇将军还没怎么攻呢,你就吵着要嫁给将军主动献镇了。”
被取笑的年轻妇人面色一红,急急反驳道:“父亲本就有归于朝廷的本意,只是那时我不愿,没想到却遇到了将军。”
却遇到了将军...
风裳仔细咀嚼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在柳镇怎不知应惊鸿是这般招蜂引蝶的主儿?
那众人中又有一人发话,她似更为年轻,从座上蹦跳起来,嘴中塞了颗青梅,道:“我倒觉着咱们陛下更具丰彩呢!将军姐夫虽好,但不及陛下。那日我入宫参宴,去时早了,恰好遇到陛下携了伍妃在花园,那时陛下一身月牙白苏绣,立于假山水榭中,恰如那万道夏光散入人间。“
年轻少女蹦蹦跳跳着,又吃了颗青梅,眼中尽是痴迷。
她又叹息道:“可惜阿姐你嫁了将军,我却不能嫁与陛下,我们家族曾于北凉作对,如今才降了没几载,根本无资格入宫。伍妃前世定是修了诸多福气,才能嫁与陛下。”
风裳在一旁扇着风,听着将军府内的八卦,倒甚是精彩。
似乎有女子的地方,便有关于风华公子的谈闻,而那些公子,又确乎是人中姣姣。
风裳正候着应惊鸿,凉亭中忽又有人急急跑入,站定到风裳面前,缓了几口气,道:“应大人,唐总管到西内苑找你呢,说陛下有圣旨,你现在必须回去。”
风裳有些疑惑,问:“必须现在么?可否让唐总管稍等片刻?”
来人急切摇头:“不可,唐总管说陛下下了令,应大人必须立刻接旨,不然想来有”
来人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风裳想凤承天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急着召她,想来必定有极其重要之事。
她权衡少顷,叫来一人,去通知应府家仆,告诉应惊鸿今日就先不见面了。
之后,她便带了一众人离开。
快至应府大门时,应府家仆匆匆追了上来,跑的只比那位从西内苑跑来的小厮还要急上些许。
他边擦汗,边喘着粗气,面上有些难为,支吾了半晌,还是告与了风裳:“应大人,吾家将军方才说了,若此次大人因着陛下的圣旨走了,那末,以后便不必再来找他,不管如何,他是势必不会再见你的了!”
风裳看小厮面上还有欲说还说的神色,她握紧拳,强笑问:“且别急,可是将军还有后话?”
小厮哆嗦着看了看风裳身后跟着的众人,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差事怎么偏生就交给了他呢!
这西内苑是陛下管辖,这应府是应家军所在,两大军队,把他给夹在了中间。
如今日此言论流传出去,这忤逆陛下的罪名可能就扣到他这小人物身上了。
但将军又说了,这些话都要一字不落地告诉这位应尚大人。
风裳看着小厮纠结到快要死掉的表情,她暗握紧手,尽量笑得更和蔼些,并朝身后一瞟,做了个警告的表情,之后安慰那小厮:“且别急,今日对话说完应尚便忘了,不必担心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