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冬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只是觉得自己倒霉遇到了。
霍明明分析道:“首先东门县乱民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首先攻击了驿站,然后才是粮仓。无论什么战争出现在什么时代,切断通讯,都是最基本的前提。那些乱民中肯定有人懂这些,才会指挥人们这样行动。其次,他们斩杀了守城士卒,但并没有分兵去守住城门,这意味着那群人中的某些人知道自身的实力不足以分兵。最后,开仓放粮!如果只是普通流民,顶多就是喊几个自家亲戚来,你见过有谁还去十几里外的地方通知人们到东门县来领粮食?!在郡尉先锋营来后,郡尉大营的士卒并未斩获多少乱民首级,可见对方的是有计划的撤退,并非败退。如果这是一起犯罪的话,我现在可以给罪犯画出一幅肖像。这群乱民中,肯定有一个人,他懂得基本的军事常识,而且他不仅要夺粮仓,还要争夺民心。”
“民心?”聂冬立刻抓住了重点。
霍明明点头:“还有一点,他能凭借车马装饰就能判断出权贵品级,他知道县衙里有一位列侯。”
这可是没有电视没有报纸,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文盲的时代。能从穿着服饰和随行就判断出一位勋贵的品级,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之事。”霍明明道,“为什么独独是你遇到了乱民?要知道,猜测一位入京朝见的列侯行程并不是什么难事。你走的是官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出发,都是有迹可查的。可是……我还是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故意引来列侯,让朝廷注意这里派出大军?就凭那几千个乱民,这种行为与自杀有什么不同?”
聂冬微微蹙眉,他很赞同霍明明前面的分析,只是后面好像走进了一个误区。
“事实上……”聂冬斟酌地开口,“朝廷并未派出剿匪大军,中山郡的郡尉几乎所有的兵力都用来护送我来京……等等!!”
聂冬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见霍明明依旧困惑,聂冬立刻道:“假设他没有遇到我,直接起事。那么无论是县衙还是郡衙都会按照惯例来进行剿匪。当他们攻破东门县后,必然会震动郡衙,为了尽快平息动乱,郡尉大营会依照行军打仗那样,分批派出披甲兵前去东门县,此时郡衙的首要目的就是剿匪!可现在他们遇到我了,这样一来不管是县衙还是郡衙,他们的首要目标就完全变了不是剿匪,而是护送列侯入京!那群乱民就有了撤退的机会,因为所有官兵的主力都用来护送朝廷列侯了。这个人,不仅有军事常识,而且还很有谋略啊……”
一个有谋略,有勇气,还要聚集民心的人在乱民里,他要做什么?
这目的简直不言而喻!
但聂冬并未觉得此人是多大的威胁,只是一地县城的动荡,以整个朝廷的体量来看,陈睿要扑灭这点星火,与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朝中诸君得知博陵侯的遭遇后,直接将此事定性为流民闹事。连一个“逆”都没用上,可见许多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连陈睿也只是觉得自己被打了脸,立刻撤了东门县县令与县尉二人的职位,同时下令对不予抵抗的东门县县尉大营的士兵斩首。比起流民闹事,那些因同情流民的官兵,更让陈睿恼怒,此为不忠,不忠心的人不能留!见郡尉大营出兵及时,便将这小股流民闹事事件交给了中山郡郡尉,而东门县县令与县尉一职暂由郡守兼着,着中山郡守于半月内择两名考评优秀的官吏任职。
火速处理完东门县的事后,陈睿继续被北地三郡死磕。东门县说到底只是一个县出了动乱,而朝廷北部则是三个郡不安宁。放在现代,一郡视为一省,三个省都有乱象,让陈睿不得不上心。楚博摔中央军去督阵,都已经斩杀了匪首,没想到那三地的流寇竟然又起了一股势,真是野火烧不尽。
聂冬自然也关注着北地三郡的局面。
要说原来的老侯爷还担任过其中的三郡之一抚北郡郡尉一职,因任上出色,随后被调成了屯骑校尉。虽然职位变了,但职责没变,依旧是替先帝镇守北方。北地三郡与吴国一道,形成了朝廷的北部防线,以防北疆游牧民族来犯。
“既然中央军去督阵就能获此战果,只要朝廷派出精兵前去,定会一扫流寇!”
朝中已出现了不少这样的呼声。
大司农却并不赞同,大朝会上出列道:“自古大军开拔粮草先行,诸公说的容易,这粮草要从哪里征?!”
十万大军至少需要三十万石的粮草,还不算路上的正常损耗与消耗!其次披甲,矛盾,车驾,那都是钱啊!柴三郎只恨朝中诸公都是些文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只晓得书生意气。真的以为打仗如同说书摊上的那样吗,打仗打的是消耗,是钱!!国库里是有钱,但那是备着过旱年用的,战争经费,还真没考虑进去。
“可以让大司农府与郡衙府一同筹备粮草。”廷尉张羡弛道,“国库还不至于如此空虚吧!”
柴三郎怒道:“张大人慎言!大军出动,北地三郡今年的税赋又当如何?!”
张羡弛心里翻了个白眼。那流寇闹的北地三郡不得安宁,连今天的春耕都误了,还想收税?!
陈睿看不下去了,终于道:“好了,朕自有主张。张廷尉你不曾领过兵,这件事不必再说了。”
“喏。”
张羡弛胆再大,也不敢在大朝会上太过放肆。
聂冬一直站在权贵的队列里当背景。今日大朝会上陈睿将北地三郡拿出来议,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议出什么实际性的东西出来,弄得他都有些昏昏欲睡想打哈欠。这种大朝会,陈睿也不指望能讨论出什么,只是向众人表个态,朝廷很重视北地三郡,仅此而已。真正的决策,都是在小朝会上做出的。而小朝会,像博陵侯这样虽然地位尊贵,但没有实权的人是不够格参加的,反而一些品级稍低的实权派必须去。
散朝后,聂冬打着哈欠顺着宫道慢慢走着。突然被一个愣头青给喊了一声:“晚辈见过博陵侯!”
晚辈你妹,老子本命年刚过不久,正青春年少!聂冬心里愤恨,但面对唐愈还得摆足长辈架子:“唐家七郎啊,你父亲往那边去了。”顺手指了指御史大夫离去的方向,聂冬绕开唐愈继续往前走。
谁料唐愈就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上他了:“晚辈听说侯爷此番入京受了些惊吓……”
不等他说完,聂冬正色道:“本侯一切安好。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着本侯的,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还需要多历练!”
虽然被教训了,但唐愈一点儿都不伤心。博陵侯这是关系他才说的吧!
聂冬不欲与他纠缠,不由加快了步伐。唐愈虽有心继续攀谈几句,去见楚博朝他挥了挥手,只好作罢。自他令了武库署后,与楚博也算是半个同僚了。
楚博显然有话要与他说,二人约定出宫后去一处茶社小坐。刚坐定,楚博开门见山道:“唐兄与博陵侯似乎十分相熟?”
“呃……算吧。”唐愈心虚的回道。他跟博陵侯一同去过池宁,与霍文钟关系也不错。
“那你可曾知道博陵侯曾经镇守过抚北郡?”
唐愈回忆了一下:“那已是先帝时候的事了吧。楚兄怎么问了此事?”
楚博道:“今日大朝会上,除了我,也就只有博陵侯真正去过北地。”
唐愈顿时了然:“难道你想约上博陵侯一同去找圣上?”大朝会上,虽然有不少人提议出兵,但也有很多人并不赞同。楚博是领军先去督过阵,对北地比旁人要了解的多,所以他是有自己的见解了?
楚博垂眸:“我只是有些事想问问博陵侯。只是我与这位老侯爷一向不熟,还请唐兄牵个线。”
唐愈很想一口应下,楚博与他是同窗好友。而且自己刚才还夸了海口与博陵侯很熟,立刻反驳的话……简直就是秒打脸啊。
哎,要是霍文钟也来京城就好办了。
楚博见唐愈面露难色,知道他为难,不由笑道:“若是有难处,那边算了。”
唐愈想了想道:“褚家的褚成元还在京城,博陵侯是他舅舅,此番来京,褚成元没有不去拜见之礼。”
“大善!”楚博立刻起身。
褚成元倒是个好说话的,如今正京城国子监念书,说起来大家也都是校友……
唐愈见状,也立刻跟上,无论是与博陵侯套近乎,还是关于北地的军情他都十分感兴趣。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