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惊了一瞬,但很快便镇静下来。“不要着急,慢慢说清楚。”
“是。”语竹大喘几口气,“魏公公说,东厂查明前几日发生的宫门投书案的幕后主使者是您父亲,还有其他几位大人。”
张嫣敏锐地察觉重点,打断语竹的陈述,发问道:“哪几位大人?”
语竹一一向张嫣报上名字,张嫣在心中飞快对应,果然被牵连的皆是东林党之人。
张嫣示意语竹继续说,语竹此时也平静了些,叙述条理清晰许多:“魏公公说他们此举可诛,罪名等同造反,正等待皇上裁决。”
语竹的最后一句话让张嫣放下心,既然这事的决定权在朱由校手中,父亲的性命便不须多加担忧。“本宫知道了”张嫣站起来,说道,“传本宫的吩咐,摆驾长春宫。”
语竹没有忍住,抬头看了淡定的张嫣一眼,问道:“娘娘,恕奴婢斗胆一问,不需往乾清宫去一趟吗?”
张嫣微笑摇头:“不必。”
语竹满怀着疑惑下去传令,待她出去后,张嫣脸上的笑容立即敛散。如今魏忠贤的势力遍布朝野,宫门投书一事十分不明智,父亲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大约是对于处心积虑要动摇中宫的魏忠贤来说,这事恰好给了他一个借口拉父亲下水,其余几位东林党人也不过是顺势被牵连其中。
若是从前的张嫣,定会急着赶去乾清宫对朱由校求情,但如今的她对朱由校和魏忠贤的性子摸得清楚,考虑事情也更加周全。她知若是此时赶去求情,一则会将事情弄得更复杂,引起朱由校的反感,二则会坚定魏忠贤取父亲性命的决心。家族现下既然人丁凋零,自然不会甘愿白白损失父亲这样的好手,善后的事交给他们,自己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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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从坤宁宫出发,长长的队伍朝着李成妃的住所——长春宫行去。张嫣身为皇后,于理当关心高位嫔妃,更不用说她在失子一事上也与李成妃同病相怜,于情于理都该去看望这位伤心的母亲。
地处偏僻的长春宫今日不似平日般清冷,张嫣一踏入长春宫便察觉院落中的宫女数量有异。一问之下才知,范慧妃居然早张嫣一步也来了长春宫。
此前早便听说范李二人情同姐妹,张嫣还私下揣度过会不会只是为对抗客印月而结下的同盟关系,现下李成妃因生子而得罪了奉圣夫人,慧妃也并未避嫌,这才确认传闻不假。患难见真情,是这个道理。
张嫣怕打扰李成妃休息,进长春宫时便没让太监通报。她吩咐宫女们在殿外头候着,独自一人走向李成妃的寝室。张嫣并无意偷听她们两人私下的谈话,但李成妃嗓音很高,张嫣的耳力又好,于是她的话清晰地落入张嫣耳中:
“咱们这后宫里就数任容妃活得最滋润,最像一个妃子该有的模样。”
张嫣恰好走到暖阁门前,听得此话,心中一动,不由停住脚步,对门前的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范慧妃声音柔软,中气却很足:“毕竟她是魏公公的侄女。魏公公何等权势,你我都知道。”她叹了一声,“正因如此,拜在魏公公门下的人越来越多。若是只需放弃良心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还有多少人能够坚持操守呢?”
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张嫣恍惚间想起那个午后,从慧妃的永宁宫出来后,在空阔的宫道间两人独处,段婧告诉她:“娘娘若不想看见宛儿的悲剧在这后宫里再度重演,就不要让妃嫔们怀上孩子。”
事隔十个月,死了三个孩子,现在想来确是有几分道理。张嫣自己贵为中宫皇后,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势力支撑,都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这些寻常人家中出来的少女们呢?
现在宫中的高位妃嫔中,过得最好的除了魏忠贤的侄女容妃任玉君外,就是无子无宠的段婧了。余下的低位宫嫔们只求性命无忧,或是主动依附客印月,或是以段婧为榜样,换着法子避宠。纵观历朝历代,这种情况也算得少见。张嫣的思绪飘得悠远,或许千百年后的后人也很难想象,天子究竟要无能到什么地步,才致使后宫的秩序规则如此颠倒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