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亲王站立在公主们的寝殿中。黑色的雾气仿佛幕布般将这个房间隔离在他人的视线之外,只有梅利思安那双闪烁着银色辉光的眼睛穿透了这层帘幕。
他看见自己的六个小妹妹在黑暗中沉睡,亲王则站在最小的妹妹爱丝奥黛拉的身边——沉默着,冷酷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讥诮的情绪来。
那是亲王最常对梅利思安做出的表情。
梅利思安曾经认为因为自己是海国的祸端,所以忠于海国的亲王才会以那样憎恶的神态对着自己。
而此时——他想起亲王叔父每每告知自己又有妹妹出生时那种嘲讽的语调与厌恶的神情——他幡然醒悟。亲王并不仅仅厌恶自己,还厌恶父亲与母亲的每一个子嗣。
他令梅利思安受到诅咒,还想要伤害梅利思安幼小的姐妹。
不不!他不能那样做!
梅利思安像是一道蓝色的电光般冲向亲王。
然而那看似轻薄的黑雾却将他阻挡下来。
雾气仿佛锁链网罩般将梅利思安困在其中,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黑色的锁链与网罩在他白皙美丽的肌肤上留下焦灼的印痕;同他蓝宝石般美丽的鳞片摩擦,令它们脱落……梅利思安很快便伤痕累累。他本能地,疼痛而愤怒地发出尖锐的鸣唱……但那如他情感一般炽烈汹涌的歌也无法传递到外界。
甚至站在爱丝奥黛拉云母小床前的亲王也没有为他有丝毫动容。
亲王并没有察觉梅利思安的到来,他是一尊被心中的恶念控制的傀儡,对外界毫无知觉。
亲王朝着爱丝奥黛拉伸出手。
随着他同那幼小公主的距离越来越短,附着在他身上的暗影像是遇油的火焰般沸腾了起来。那暗影形成一张狰狞的笑脸,又渐渐地凝聚出身体手足……
梅利思安瞪大眼睛观察着这一切变故。
那沸腾的影子最终化作一个漆黑可怖的人的形象。
双手双足没有鱼尾……那是人。
那是仿佛一个人一般的黑色幻影。
随着这个“人”出现,亲王冷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旁的神情。
像是被火焰炙烤,热油烹煮……亲王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了。
因为接近爱丝奥黛拉而使那个“人”成型,因为那个“人”而遭受痛楚——但亲王的动作却没有因为痛楚而有丝毫迟疑与退缩。
他如此冷酷坚决地——既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人——朝着爱丝奥黛拉伸出手去。
“不——”
梅利思安发出悲鸣。
他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深海王子,已经不是那个空有智慧却缺少见闻的人鱼少年……然而,即使他明白人与人之间总有无数理由要互相伤害,却仍然不明白亲王这样针对他们兄妹的理由。
他不会忘记他的母亲为她在深夜哭泣,不会忘记妹妹们的欢声笑语,不会忘记爱丝奥黛拉在睡梦中朝他伸出小手……
对于梅利思安来说这些温暖的情感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为什么叔父看不见这些宝藏呢?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但却觉得曾经的他从来不敢奢望这些东西。
他付出了这样的代价,遗忘了过去,成为完全不同的物种才终于体会到的情感……为什么有人不屑一顾呢?
梅利思安如此愤怒又如此悲伤。
这些愤怒与悲伤化作更加锋利雄奇的曲调。
他的歌声终于事那些黑色的雾气震动起来。而应和他的歌声,他的身上以及小海公主爱丝奥黛拉的身上都泛起了无穷星海那样浩淼无边的银色光芒来。光芒震颤汇聚,渐渐形成一道刺目的光束。梅利思安紧握那道光束,仿佛紧握着一柄银色的巨剑一般!
此时此刻,亲王也察觉了他的踪迹。然而他的双手仍在向爱丝奥黛拉伸出,他的眼睛却深深凝视梅利思安。他的神情与行动那样分离奇特,好像受人控制。
梅利思安顾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亲王触碰自己的妹妹。
他不知道亲王身旁那个黑色的人影究竟是什么,然而从中传来的贪婪与邪恶却如同瘟疫一样。
梅利思安绝不容许爱丝奥黛拉染上这样的瘟疫!
他挥下光的巨剑!
巨剑展开黑雾,斩开海水,斩开了亲王和那个人影,然后在即将触碰到爱丝奥黛拉的时候重新又化作温柔灵动的星光,消失在她的躯体中了。
整个房间的黑色雾气被这无匹的一间震慑,纷纷消散溃逃。
而梅利思安呢……他朝着自己的小妹妹最后看了一眼,就因为种种伤痛昏厥了过去。环绕他周身的银白光芒也熄灭了。
外界的属于海洋特有的柔蓝深紫色的光芒以及海水涌动时发出的轻柔声音回来了。
房间里的六位公主发出无知的呓语,全都沉溺于香甜的梦境,谁都没有醒来。
唯有亲王仍然清醒着!
那银色的剑光分开他与那奇特人影,就好像解开他身上缠绕已久的锁链。
他虚弱地站起来,将昏睡不醒奄奄一息地梅利思安拖曳到怀里,然后无声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