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到琉璃、宝石与彩色玻璃铺成的小路尽头，越过长满纤细水晶花朵的迷梦般的平原，轻盈的燕子那样飞过蓝宝石湖面……
叮咚。
车檐上的撞铃声音清脆。
驾车人停下车。
“先生，我们到了。”
马车门被打开。
门外是那个穿着考究灰色制服，腰带在身后燕尾般交叉的青年。他弯腰伸手：“请您下车。”
贝利亚横倒在柔软的马车座椅上。
入骨的疼痛正折磨着他，这是使用奥术之后的后遗症——他刚才解开了禁欲的奥术。因为这份入骨疼痛，因助兴酒而起的潮水般的情|欲稍有缓解。
“您还好吗？”那灰衣的青年问道。
贝利亚抬起头，他忍耐着刮骨焚筋的痛楚与参杂在这痛楚之间连血液都躁动起来的欲念：“很不好。”
“啊……”灰衣青年为难地说：“可是陛下希望马上能见到你。”
“那就让他来见我好了。”这倒不是赌气，只是随口一说。空心人没有情感，因此贝利亚并不会生气。
“可是……”灰衣青年有些为难：“陛下无法离开王座。”
这倒是个新奇的消息。
贝利亚把这一点记在心里，然后说道：“但你看到了，我无法走路。”
“那么……请允许我搀扶着你。”
“唔……”贝利亚坐起来，开始脱裤子。
灰衣青年的脸刹那间红透了：“您……您……”
贝利亚将裤子扔在一旁，然后指着自己双腿的部分——它已经变成了一条华美的蓝色鱼尾。
“我无法走路。”
灰衣青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马上垂下头：“对不起……那我……我……我请陛下等等。”
“或者你可以抱着我过去。”
“但……但是……”
“那就让你的陛下等着我吧。”
灰衣的青年在让自己的陛下等待以及抱着贝利亚去面见之间犹豫不决。贝利亚则不再分心去同青年交谈。这里没有水，因此鱼尾的变化也是需要使用奥术的。与他还是梅利思安的时候不同，由人变成人鱼要耗费更多的奥术力量，因此疼痛也格外猛烈。
他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此时此刻恨不得在车厢里打滚。
倒是也有好处……被药物控制的身体并没有那么饥渴难耐了。
青年看着他冷汗直冒的面庞：“你很疼吗？”
贝利亚瞪了他一眼。
青年说：“我……我抱你去见陛下好吗？陛下会有办法……”
贝利亚咬牙切齿地说：“那就快过来！”
灰衣的青年抱起了这美丽的人鱼，他小心翼翼地调节姿势，因为那条鱼尾实在太长了，鳞片又十分光滑，并不像人类的腿好掌握，因此他只好红着脸再次要求：“能够……能够请您抱住我的脖子吗？”
贝利亚环绕住青年的脖子，还将面颊埋在青年颈窝。
青年的像只红透的苹果般向着乌有王所在的殿堂走去。
幸好，人鱼的体型虽然更大，但却十分轻盈。
过了一会儿……也许人鱼也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因此开口说话缓解氛围。
“上次来的时候只有那条路。”
“啊！……哦，因为您回来了，拿到了陛下需要的东西，因此这里扩展了。”
“为什么？”
“陛下……去过那个世界。把自己的力量留在那里，而您把陛下的力量带回来了。”
“哦，是什么样的力量？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贝利亚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海国带回的是什么。是爱丝奥黛拉所拥有的一块蓝色带有白絮，仿佛晴空一样的石头。
“是奥术的力量。陛下是世上最伟大的奥术师之一。”
“是奥术的力量啊……”可梅利思安跟随厄洛伊斯学习奥术，其后又精研了数百年，那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奥术师能够比他更加了解奥术的力量。梅利思安并没有从那块石头上感知到奥术的存在。
“那么别的奥术师呢？能够同你的陛下比肩的人。”
灰衣青年摇头：“我没有见过。陛下一直在找那个人。”
“你也不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似乎……从前是陛下的同伴。”
“什么时候的同伴？是在海国的同伴吗？你说你的陛下曾经到过海——”
“哼！”一个傲慢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贝利亚的提问。
贝利亚抬起头，看见一个天蓝色发丝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也记得这个男人。上一次，这个男人就十分嫌弃自己满头汁水的样子，用十分厌恶的口吻说过“成何体统”。
灰衣青年也看见了这个男人，他有些惊慌失措：“我……”
蓝发的男人并没有对看灰衣的青年，而是瞪着贝利亚，然后捏住他的手腕：“别在这里耍这样的小手段！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你是在践踏他的好意！”
灰衣的青年懵懂地听着蓝发男人的话，他不太明白，但显然贝利亚是清楚的。
贝利亚看着蓝发男人：“我毕竟是个奥术师，不知不觉就会想要使用奥术。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直接问，他就会回答我。”
“现在你知道了！你应该向他而不是向我道歉！”
“好吧，抱歉。”
这样轻佻的道歉态度让蓝发的男人十分生气。而灰衣的青年也终于明白了两个人在说什么。他有点受伤：“您对我使用了吐露真相的奥术……”
蓝发的男人不耐烦了：“没有时间给你伤春悲秋，你这个笨蛋。你见过那么多的奥术师竟然还中招，这里面也有你的错！现在！把他！放下来！”
灰衣青年沮丧地将贝利亚放到了突然出现的座椅上。
蓝发的男人嫌弃地捏着贝利亚的手腕：“像你这样身体跟奥术驳斥的人根本不配自称奥术师！现在后悔了吗？真应该让你多疼一会儿，这样你就不会随便使用这种你根本驾驭不了的力量了。”
贝利亚确实十分疼痛，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之前那些痛楚的神情都是伪装的，他只是为了接近灰衣青年然后对那青年使用奥术罢了。
在还是梅利思安的日子里，他遭受过千百倍于此时的疼痛。
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说：“需要的话我还是会使用的。”
蓝发的男人生气地哼了一声，他握住贝利亚的手，然后一种不同于奥术的力量从两人交握的手流淌进了贝利亚的身躯。疼痛刹那间减轻了，并且很快就消退得全无踪迹。
贝利亚看着自己手，在贝利亚开口之前，蓝发男人十分迅速地远离了他，并且掏出一块手帕来把自己的手擦了又擦。
贝利亚抬起自己的手：“这是什么？”
“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弄不明白。要去见陛下了，快站起来！”
贝利亚指着自己的腿。
“你现在是人类！维持鱼尾才要动用奥术！”
贝利亚托着下巴：“但是我没穿裤子。”
“……”蓝发男人气急败坏。他扯下自己蓝色胸花上的一片花瓣，然后将它变成了一条裤子扔给贝利亚：“那就快穿上！”
“内裤呢？哦，就是穿在里面这个形……”
“没有！直接穿！”
“当着你们的面直接穿吗？”
蓝发男人瞪着他，贝利亚无辜眨眼。
蓝发男人恶狠狠地说：“我给你制造帷幕！你动作快一点。”
“多谢了。”贝利亚伸手抚摸出现在面前的蓝色屏风。那真是个钟爱蓝色的男人。他说：“可是我突然又不想穿了。穿着一条用自己不能理解的力量变化出来的裤子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你！”
“或者您把裤子脱下来让给我穿？”
蓝发男人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走了几步，他凶狠地回过头对那灰衣青年说：“带着他进来！”
他话音未落，柔软舒适的椅子就变成了一架硬邦邦的轮椅。灰衣的青年走过来：“您……不该故意气他……”
贝利亚并不在意，他只问：“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您想知道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很冷淡。”
灰衣的青年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我之前……不太认识您……”
贝利亚笑了：“所以你怕生？”
灰衣青年默认了。
“那么现在你认识我了？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
“因为……因为……您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他说谎了。
世上不会有人比空心人对别人的情绪更加敏感。
但这句话也并不完全是假话。他只是还隐藏着什么没有说。
贝利亚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的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