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从未发生过那样,对于那天伊吹春日彦所说的话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
但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是发生过了。
酒坊尊阎魔心中对于伊吹春日彦的情感更加炽烈复杂起来。
如果春日彦不说出来,酒坊尊阎魔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春日彦心中深藏有这种苦涩。
高贵的神明在酒坊尊阎魔眼中终于渐渐变成了应当仔细呵护的存在。
酒坊尊阎魔对伊吹春日彦早就毫无保留,现在变得更加顺从与迁就了。在一切方面似乎都是伊吹春日彦在给予酒坊尊阎魔温柔与爱怜,但仅有酒坊尊阎魔明白,自己是在守护着伊吹春日彦。
——而毫无察觉的伊吹春日彦也贪恋这份守护。
这样就足够了。
伊吹春日樱马上就要苏醒的事令伊吹春日彦变得十分不安。
他仍旧那样温柔和煦,每日也照常饮乐,但这份不安酒坊尊阎魔看出来了。
夜晚的时候伊吹春日彦变得更加焦躁与狂野。
酒坊尊阎魔全部承纳下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深刻的交合越令他感到不安。
有一天,伊吹春日彦将所有童子都挥退了。他牵起酒坊尊阎魔的手:“我带你去见春日樱。”
与巍峨精美的宫舍不同,伊吹春日彦最终带酒坊尊阎魔进入的是一个潮湿的洞穴。
“我与春日樱是在这里降生的。没有见过父母,出生的时候因为太过饥饿,所以把剩余的卵都吞下了。因为这样,我和春日樱才活了下来。”
足下的地面非常柔软,是因为生长着苔藓的缘故。在洞壁上趴伏着虫,一闪一闪地释放光芒。
是个出奇美丽的地方。
“小的时候我们吃虫,后来渐渐能够捕捉到鸟,还有山鼠或者蜥蜴一类的东西。被兔子狠狠地咬过,春日樱的尾巴少了一截。后来遇见过可怕的蛇雀,为了救春日樱我身上的鳞片被扒下来,现在还有痕迹。”
酒坊尊阎魔见过,是道可怕的伤疤。盘桓在伊吹春日彦的肌肤上,仿佛要将伊吹春日彦吞噬掉那样。这只是错觉而已,只是一道伤疤,怎么可能会将人吞噬掉呢?酒坊尊阎魔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几乎死掉了。”伊吹春日彦说,“后来春日樱找到了三叶的蛇草。是传说中覆盖在眼睛上就能够让死人复活的草。生长在峭壁的古老桧木上,春日樱把它摘下来救活了我。采摘的时候差点从那上面掉下来,春日樱从此再也不敢接近地势高的地方了。那之后,死了一次的我出乎意料地成长起来,捕捉到的食物也变多了,我和春日樱一起长大。再后来就是爬上树去为春日樱找鸟类的卵来吃的时候被樵夫看见的事了。”
这件事情伊吹春日彦曾经对酒坊尊阎魔说过。
握紧了酒坊尊阎魔的手,伊吹春日彦说道:“我在树上,春日樱在树下,都是巨大的蛇,所以就被当成了神明。”
那一瞬间,酒坊尊阎魔似乎感受到了伊吹春日彦的心情,像是在说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被看见就好了那样。
如果没有被看见的话就只是两条普通的蛇而已。
说不定早就死去了。
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有办法跟春日彦大人相遇。
——所以被看见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想法令酒坊尊感到羞愧。
“好了,那就是春日樱。”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枚白色的卵。
从内部发着光,能够清晰地看见壳上美丽的纹路。
像是透明的瓷烧制的那样,酒坊尊能够看见其中蜷曲的蛇躯。
酒坊尊诧异地望向春日彦。并非因为春日樱的本相的原因,而是因为那枚卵他非常熟悉。
使自己得以降生的正是那样的一枚卵啊!
春日彦大人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赏赐给了自己。
并没有回应酒坊尊的目光,春日彦向那枚卵走去。
像是抚摸着情人一样抚摸着卵壳。
卵中的蛇也像是感应到了那样将蛇头仰起,隔着卵,呼应着春日彦的动作。
“春日樱……”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春日彦重新牵起酒坊尊的手,带他离开了这个洞穴。
这一天春日彦又喝醉了。
亲吻着酒坊尊阎魔,然后用束带绑住了酒坊尊的眼睛。
“为了我什么都会去做吗?”
“是。”
“不要动。”
春日彦化作了蛇。
从酒坊尊打开的双腿间钻了进去。
像女人的腕子那样粗的蛇身进入了酒坊尊的躯体。
这是酒坊尊阎魔第一次承纳伊吹春日彦的蛇身。
是令他害怕的回忆。
蛇的鳞片在他柔软的躯体内摩擦着,冰冷又坚硬。
最后因为疼痛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伊吹春日彦冷淡的脸。
“酒坊尊……离开我吧。”
“大人?”酒坊尊阎魔恐慌地趴伏在地上,“做得不好的话,我会努力的。请大人不要驱离我。”
“我把你当成酒人的替代品,你是知道的吧。给你卵让你降生也好,让你跟在我身边也好,都因为你是酒人的后代,而且长得与酒人相似。因为想要一个完全只属于我的酒人所以才把你留到现在。但是从昨晚开始我明白你跟酒人是不同的,所以离开吧。”
完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酒坊尊阎魔抱住了想要离开的春日彦的脚。
“不是说我要你做的任何事情你都会做吗?为什么不离开?”
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是只属于春日彦大人的,认为无论春日彦大人要求了什么都会去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春日彦大人要求离开。
只有这一件事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因为夜晚受了伤,所以酒坊尊的身体显得格外虚弱。
但身体上的疼痛完全无法掩盖心中的疼痛。
离开春日彦大人之后要怎么办?
没有办法活下去。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离开过伊吹。
就连去黄泉见一见父母的想法都从来没有。
对伊吹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的自己没有办法活下去。
然而酒坊尊阎魔并不是在害怕死去,只是意识到离开伊吹春日彦的话自己绝对不会想要活下去。
“春日彦大人!春日彦大人!只有这件事,请你……请你不要驱离我……”
在地上磕头,磕出了血。
被人夸赞的俊美容貌变得狰狞恐怖。
伊吹春日彦用厌恶的神情看着他。
“那就去照顾春日樱吧。不要再到我的面前来。”
简直是噩梦一样。
那个夜晚,蜷缩在春日樱的卵的旁边,酒坊尊哭泣起来。
是无声的哭泣。
他发着烧,喉咙干哑,也实在发不出声音来。
小时候是个爱哭鬼,但是渐渐长大之后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可靠。其实察觉到春日彦掩藏在温柔表象之下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强势的独占欲,所以带起了面具,不再跟别人交流。
对于酒坊尊来说,人生中就只有春日彦而已。
勉强待在了距离春日彦这样近的神宫中,但是也许再也无法见面了。
被春日彦厌恶,被春日彦驱离身边,对于酒坊尊来说是致命的伤口。
也许今夜就会在这里死去。
——死在距离春日彦大人这样近的地方,我也感到满足了。
那个夜晚,身体仿佛被火焰灼烧着,骨头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然后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触摸着自己。
舒适的药物被涂抹在伤口上。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叹息的声音。
“……怎么不离开呢……”
就像是梦一样。
在梦里的时候会觉得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醒来的瞬间则还能记起大概。
一晃神就发现鲜明的东西已经被打碎成一对凌乱的色彩。
最终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感觉还在。
噩梦的话会觉得害怕。
喜悦的梦会令人觉得幸福。
有些梦又叫人惆怅。
梦醒之后就只有这些害怕或者幸福或者惆怅的感觉还在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酒坊尊阎魔茫然地望着攀附着洞壁一闪一闪发着光的虫。
梦里的人是……春日彦大人吧。
所以只是梦而已。
身上的伤口也全部都还在,看不出被处理过的痕迹。
酒坊尊阎魔为自己昨天晚上想要去死的软弱想法感到羞愧。
即使不能继续跟在春日彦大人的身边,但现在的任务是照顾春日樱大人,那么就一定要做好。
因为自己也曾经在卵中沉睡过,所以酒坊尊阎魔很清楚要怎么做。每天辛勤的修行又重新开始,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将积累的力量传递给卵中的伊吹春日樱。也会念诵佛经给春日樱听。有时候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虽然知道对方是神明,但是经过这样漫长的沉睡一定觉得非常枯燥寂寞,酒坊尊每次都会先认真道歉,然后开始讲一些之前听到过的有趣的传言。
渐渐地,伊吹春日樱熟悉了他的气息。
在他说话的时候会从卵中给予回应。
会像是那时候对春日彦那样,隔着卵触碰酒坊尊覆在卵上的手。
有时酒坊尊稍微延长修行的时间的话,春日樱会在卵中不高兴地拍打尾巴,然后别扭地不理道歉的酒坊尊。要哄很久才勉强做出原谅的样子小心抬起头来然后像之前那样隔着卵触碰酒坊尊的手。
与其说是自己照顾的神明,倒不如说是由自己教养的孩子那样,春日樱的行为给酒坊尊这样的感觉。
跟春日樱的相处渐渐地脱开了对神明的尊重,有时候连酒坊尊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在面对春日樱的时候似乎太过得意忘形了,但是又怎么都无法矫正态度。
因为春日樱的存在多少分散了酒坊尊的注意,痛苦似乎减缓一些。酒坊尊可以不去想关于春日彦的事情,更加专注于照顾春日樱。
但是仍旧不免想到自己在卵中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春日彦大人是不是也以自己现在看待春日樱的心情来看待那时候的自己呢?
——春日樱大人破壳之后就依照春日彦大人的希望离开这里吧。既春日彦大人不想要再见到自己,还厚颜无耻地请求留下实在太过分了。
等到春日樱大人重新降临的那一天,就离开吧。
然后,猝不及防的一日中,春日樱破卵而出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