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裴越不是个好老师!
裴越不是个好老师!
裴越不是个好老师!
沈采薇可以对着党和人民发誓:裴越真心不是个好老师。反正沈采薇跟着他练了一上午,别说是一套拳法,练到后面简直是一头雾水,连起手式都要忘个一干二净。
就这样了,裴越还要站在一边冷嘲热讽:“沈采薇,你就不能聪明一点儿吗?刚刚教你的招式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
沈采薇咬咬牙,忍了。
偏偏裴越还要嘴贱似的凑到她耳边火上添油:“就你这样的,活该要蹲马步。至少那个倒是不用动脑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采薇干脆直起身踢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裴越一脚:“你就不能闭嘴吗?子不教父之过,学生不学好,就是先生的错。”她气的面颊泛红,声音却依旧是娇嫩嫩的。
裴越好面子又讲究个“君子动口不动手”,被踢了这么一脚还要做风轻云淡的样子,淡淡道:“得了吧,就你这花拳绣腿。踢我就跟风吹似的,我站在这里不动,你也踢不倒我。”
呵呵呵,真是欠揍的家伙。沈采薇恨不得再踢几脚,只是还有个祁卓在,她只好修身养性的作出淑女的模样:“先不练了,我要歇一歇。”说着用手肘推了推裴越,使劲把他往边上推,“你让一让,我去端一壶茶过来。”
裴越只得往边上站了一站,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沈采薇板着脸不理他,自顾自的跑去西州阁里边去寻祁先生。
祁先生正在翻书,见她蹙着眉头皱着一张脸,活像个刚出炉的包子,不免觉得好笑:“这又是怎么了?”
沈采薇嘟嘟嘴:“裴表兄欺负人!”她说到这里又有些气苦,“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学武啊。”
祁先生道:“女孩家本就没有多少学武的,一是用不着又不雅观;二是力气本就不如男儿,练了也是事倍功半。”她起身摸摸沈采薇的头,“不过你也不必急,你本就是抱着锻炼身体的想法去学的,慢慢来便是了。”
沈采薇这才缓过神来,干干脆脆的认错道:“倒是学生冒失了,忘了初衷。”她眉目渐渐舒展开来,说道,“练了一上午,连口茶水都没喝,我来端点茶水给他们。”
祁先生从边上的案上端起红木雕并蒂莲花的托盘,上边摆着一整套的青瓷云纹茶具:“早就替你们备好了。”
到底还是祁先生想得周全,沈采薇连忙接口道:“先生也一起去瞧瞧吧。我看阿卓比我有天分的多,日后到可以去寻个正经先生来教一教。说不得还能去考个武举什么的。”
“不过是男孩儿经得起磋磨罢了。”祁先生笑笑并不应声,只是随口道,“还正经先生呢?裴家公子听到你这话,怕是要生气了。人家又不是整日无事,能专门抽出空来教你和阿卓,你难不成还要嫌弃?”
沈采薇也知道自己理亏,只是她和裴越斗嘴斗惯了,一时间气恼就失了分寸。她被祁先生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反而回过神来,低头不再说话了。
她们两人也没叫丫头跟着,一起端着茶水从廊上走过去。步移景动,不一会儿就到了竹林边上,风从竹林里吹过,竹叶发出簌簌的声音。祁先生抬眼看了看前面正在指点祁卓动作的裴越,步子一顿,竟是定住了。
沈采薇诧异的抬头去看祁先生,却见对方那张常年平静如水的脸上仿佛石破天惊一般的显出几分复杂的讶然之色。
那种神色,就好像是看见本该被绞死的萨达姆正在和奥巴马相亲相爱似的。
沈采薇都被吓了一跳,糊里糊涂的顺着祁先生的目光看向裴越和祁卓。
裴越今日穿了件淡红色绣瑞兽的袍子,懒洋洋的靠着一根翠竹。他那漫不经心的冷淡模样反倒更显出了他容貌清朗出众。和他一比起来,边上的祁卓不禁稚气平常了些。
祁先生经历的事情多了,面上的讶色一闪而过,不一会儿就缓过神来,缓缓然的道:“裴公子倒是教的认真。”她面上收了那融融的笑意,便显得凝重起来,眉目之间沉静端正。
沈采薇正琢磨着祁先生适才的神情,想也不想的道:“他也就三分钟热度罢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是在讨打。”
两人说话间,听到脚步声的裴越已经走上前来。他人前一贯是非常讲礼的,先对着祁先生礼了礼:“祁先生好,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祁先生笑笑,目光依旧在他面上打转,语气却十分和缓,似乎是在斟字酌句一般,慢悠悠的:“哪里的话。倒是阿卓愚笨,有劳裴公子了。”她说着把红木托盘放到石桌上,轻声道,“我泡了一壶玫瑰花茶,二姑娘和阿卓平日里倒是喜欢的。不知裴公子喝不喝得惯?”
裴越看了眼沈采薇,淡淡的、有些客气的道:“我并不讲究这个的,先生费心了。”
祁先生的花茶都是她自己配的方子,说是玫瑰花茶,实际上除了她自己晒干的玫瑰花瓣还有上好的绿茶、枸杞等,用得是早晨采来的花露水,喝起来的时候仿佛口齿留香。再说玫瑰本就有活血养颜、舒缓郁气的功效,沈采薇前世月事前后常常会喝一点,很是喜欢。
沈采薇适才被祁先生说了几句,心里已经缓过气来了,想了想,上前倒了杯茶递给裴越,道歉道:“我一时气急,踢了你,对不起啊。”她很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的把话说完,“你抽空来教我,我本来该道声谢的。”
裴越今日心情不甚好,本是打着教人的幌子折腾沈采薇,此时见她这般诚恳道谢,反倒有些不自在。他接过茶却并不喝只是握在手心里摩擦着杯壁。
他隐隐的就觉得手心被茶水烫的热热的,心里也有些热呼呼的,仰着头去看边上的竹子,作出不和人计较的模样:“嗯,是我心急教的太快了,等会儿我再重新练一遍,你先记下来再慢慢练好了。”
这两人凑在一起便和两个火药罐似的,如今都收了气,一人比一人客气,反倒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祁先生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间转了转,若有所思,随即便招手叫了祁卓过来:“阿卓你来一下,我忽然想起件事,你先陪我回去看看。”
“什么事啊?”裴卓最是个没心没肺的,压根没注意到沈采薇和裴越之间的气氛,自顾自的倒茶解渴。
祁先生伸手拉了他,侧头和边上两人说一句:“我这还有话和阿卓说。你们先练着,等会儿就午膳了,二姑娘记得送一送裴公子。”
沈采薇和裴越自是应了“是”。等祁先生走了,果然一个练拳一个拿出纸笔趴在石桌上慢慢记录。裴越这回故意打得慢慢的,倒是叫沈采薇完完整整一笔给记了下来。
等沈采薇收了纸笔,这才松了眉头笑道:“我送你出去吧。”
裴越点点头,装模作样的把手负在身后,起身抬步走在前面。
沈采薇跟在后面,悄悄看了眼裴越:“你今日怎么好像心情不好?”认真想一想,裴越今日好似一来就带了点火气。
裴越的目光在竹林子上转了转,盯着一片被风吹下来的竹叶,目光定定的,语气依旧淡淡:“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他说起这个,心里有些气闷,少见的有些孩子气的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
沈采薇这才有些恍然:“你是想你娘和在京城的家人了?”她顿时会意,不太熟练的安慰道,“没事的,他们肯定也想你的,说不准给你备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
裴越侧头的瞥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接口道:“谁说我想他们了?我其实不怎么过生辰的的。”他垂下眼脸,转开话题道,“你这样有经验。难不成你生辰的时候,沈侍郎也是专程给派人给你送了礼物?”
沈采薇的亲爹沈承宇一门心思扑在仕途上,早些年被提了户部侍郎,可算是个会做官的人才。只是,裴越这会儿叫他一声“沈侍郎”却是显得有些疏远了。
沈采薇沉默片刻,学着裴越的样子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嗯,我爹当然是给我备了礼物。”她咬咬唇,作出不在意的模样,“不过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费心准备的,是那位新太太给我的。”
裴越闻言顿住脚,低头看了看沈采薇,抬起长眉,扬唇一笑,似有深意的道:“你和我倒是一模一样。”他玩心一起,伸手拉了拉沈采薇的编好的辫子,那一笑之间仿佛已经尽去了郁气,“你送到这就好了,回去吧。我自个儿回去。”
沈采薇的辫子冷不防给揪了一下,不由气恼的瞪了他一眼,连忙伸手拉回来:“说归说!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她又羞又怒,抬脚踩了裴越一下,不再理他,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裴越被踩了一脚却也不生气,笑着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然后摊开手看了看自己抓在手心里的东西。
只见他手心里滚着一颗刚刚从沈采薇发辫上落下来的一颗珍珠,有拇指一般大,在阳光下光华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