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话说出口时,刘若明已经有些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又哪里能够收的回来呢?
刘若明只得低了头抱拳道:“得罪了……我只是说话习惯了……”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白衣少年微微笑了,道:“惯性使然,可以原谅,但是,从你便可以看出,人类对草木的误解,该有多深!你还是个很不错的修习者,尚且如此看待,那么,那些普通人呢?”
刘若明又施一礼,道:“虽然很失礼,但我还是不太明白,草木……难道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样子吗?”
“万物有灵,你们修习者不正是这样认识的吗?”小老鼠大槐树道:“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们草木了?”
“可是……”刘若明犹豫一下,还是照实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们一般理解的万物有灵,主要是说那些动物,至于不能动不能言语的草木乃至水土砂石,虽然也说有灵,但主要就是天地自然蕴含在内的一些气息罢了,它们这些所谓的‘灵’,相较于动物之灵等,却差了些许意识上的灵动和发起,所以,笼而统之,我们所的灵性,往往只指动物之灵……”
“可是,咱们眼前大槐树的灵,不正是你这番认识的反证吗?”白衣少年道:“它的灵,和那些动物,以及修习者相比,差了哪里?”
刘若明忙又抱拳道:“直到今日,刘某方打开了成见所筑的藩篱……果然眼界为之宽阔了许多……”
白衣少年又道:“你只需记得众生平等,只要在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无论它是动物,还是植物,乃至一粒沙,一滴水,俱皆凝聚着天地宇宙封存的信息,切不可对它们小瞧了……别的不说,就说咱们修习所要从自然中获取的真气,你放眼看去,那些真气并不是凭空在虚空中游走的,它们也是藉由着不同的物的形体,包含蕴藏着真气。而咱们这些修习者所谓的修习,不过是找到了能与之沟通的有效渠道,能用合理的方法,从它们那里借用或者交换些真气出来,仅此而已。任何时候,都不能妄自尊大啊……”
“受教了……”这一次,恭敬合掌作礼的,不仅是刘若明,就连小老鼠大槐树也直起上身来,小爪子工工整整的对着,向那少年深施一礼。
白衣少年大喇喇的就受了他们的一拜,自己笑了笑,又对刘若明道:“这下,你能了解到他们草木之属的禁术的利害了吧?”
“如果将那禁术比为凌迟,再把草木们想象成和人一样的有感觉有情绪的生物,”刘若明道:“我觉得可以理解了……”
“还用得着想象?”小老鼠大槐树放下小爪子,两只前爪很有模样地抱在胸前,道:“本来就是一样的生物!谁说木头就感觉了?我们不仅有感觉,更有情感,也有思维,甚至还有我们的语言,你们人类才不会理解!”
“理解不了也得试着理解,”白衣少年道:“只有能相互理解,才能相互尊重,不是吗?”
刘若明看着那白衣少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个翩翩少年郎,为何思想却是如此的老辣?
只听那白衣少年道:“草木之属的禁术,相较于人类的凌迟之刑,其实更加的残酷……因为就像咱们的大槐树所说的,他们草木之属不仅有感觉,对他们的任何伤害,他们都会感知的到,并会为此而痛苦……而且,你想不到的是,他们的感觉与人比起来,更为敏锐而尖刻,更为缓慢而持久……”
白衣少年叹口气道:“所以,那所谓的禁术,在实施的时候,被侵占的那草木,会无比清晰的感知到那个剥离、碾压的整个过程,而且这个过程,将会持续七天七夜……那被侵占的草木,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点真灵被揉碎了,有用的被吃掉,没用的被丢弃在自己原本躯壳的脚下……他们会真真切切地感受着那似乎永无止尽的折磨穿透木髓,撕裂树皮,充斥到每一根或粗或细的脉管中……可怜的是,虽然没有人或动物能听得到一点声响,但他附近的每一株草木,大到树木小至草芥,却全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凄厉的嘶喊,那充满恐惧和无法言说的疼痛的叫声,充斥在无形的空气中,久久不能消散,即使七日之后这被侵占的草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可他这曾经经历的地狱一般的残酷折磨留下的嘶吼声,却依然会萦绕在空中,三日未绝……”
“我求求你别说了!”一想到这就是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小老鼠大槐树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镇静。它用小老鼠的爪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刘若明也是极同情地看了小老鼠一眼,道:“所以,那个神秘人就是咱们几个需要共同面对的了……他的修为,不用说已经是很高的了,单靠咱们中间的哪一个,恐怕都无法对付他,所以……”
“所以只能同仇敌忾了!”白衣少年接茬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收了他的蝽蛭,所以好的一面是,他的真气也就目前这样了,不会再继续增加……”
“可是,光目前这样,也够咱们受的了!”刘若明无奈道。
“谁说不是呢?但咱们总得尽量给自己打气不是?”白衣少年又恢复了那笑嘻嘻的样子,道:“而且,收了他的蝽蛭,也有不好的一面……”
“不好的一面是什么?”小老鼠大槐树问道:“收了总比没收好吧?”
“不尽然呀,”白衣少年道:“不好的一面就是,那蝽蛭现在对于那还在不停吸取真气的神秘人来说,相当于是命根子,咱们拿了人家的命根子,你们说,人家能放过咱们吗?恐怕会激起那家伙更大的怒气,会放出大招来灭咱们也说不定呢!”
“我说,咱们也不至于这样咒自己吧?”刘若明哭笑不得,刚刚说了要给自己这一边的打气,可这家伙转头就自己给自己放了气。
“打气归打气,但要命的事实也不能装看不见,对不对?”白衣少年一笑,却转头对着大槐树繁茂的枝叶间,道:“树上的朋友,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