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汇东公司就被股低气压笼罩着，释放这种负能量的正是慕凝大小姐，自打在公司现身之后脸黑得就像口铁锅。
那张瓜子脸上镶嵌的精致五官明明看上去和昨天一样美丽，心灵窗口却往外迸射着杀人视线，在办公区众多大头小头上流连，内里蕴含的感情语言非常清晰：别惹我。
老板不高兴，职员当然是能躲则躲，但是在这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年代，不长眼色者就如南方的杂交水稻一年三熟，层出不穷。
当慕凝提着包包穿过办公区的最后一排位置，眼看此区就要迎来解放曙光，一个女职员从椅子上蹦跶起来扭着小蛮腰手舞足蹈：“我们家金金要出演新的偶像剧了，太棒了！”
像是一颗小石子跌碎了平静的湖面，立刻引发一轮热烈的讨论。
“他啊，徒有其表，也就是长得帅点。”
“谁说的，人家有实力的，他之前演的那个什么，多酷啊。”
“无所谓啦，肥皂剧嘛，看看就好了，全当放松，可别当真。人还是要实际点。”
“你们好有空，工作忙完了？快干活啦。”
巴拉巴拉巴拉~
慕凝揪紧了眉头，迈出的脚步收回，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阴沉着脸朝议论的发源地走过去。
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职员们发现总监大人驾到，都立刻闭嘴瞬间作鸟兽散。
小蛮腰丝毫没有发觉站在自己背后的人默默散发着冰冷的灵魂力，还在兴致高昂得发言：“我们家金金长得帅，演技又好，挑他演男主角，导演真有眼光！天地下怎么会有我们家金金这么完美的男人呢，哎呀好想嫁给他啦~总有一天，我的王子会开着宝马车来拯救我的，我等待了二十多年，就是为了遇见他!”
手边的文件夹啪得一声摔到桌子上，把小女生吓了一大跳，她惊魂未定得转过身，慕凝就劈头盖脸的吼过来：“不用上班是吗？公司请你们来就是聊谁来当男主角吗？谁长得比较帅可以提高你们在公司的业绩吗？要不要我聘用几个帅哥哥做门卫激励一下你们啊，面还没见着就想嫁给他，你是脑残吗！怎样，真的要结婚吗！要不要啊！现在就可以给你批长假！”
小蛮腰蒙了，她是吃着童话故事书抱着电视机长大的超龄儿童，脑子被各种垃圾食品浸/淫过，内心里坚定自己也是某个误落凡尘的断翅小仙女，在公司里最崇拜的就是慕总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像她一般众星捧月呼风唤雨，可偶像居然脏话连连，她是在骂自己呢？
她果然是在骂自己。
有了这种认知，小蛮腰鼻子一酸就哭出来了，赶忙低头连连认错：“慕总监，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好好工作，我一定好好工作！”
慕凝冷哼一声摔门进了办公室。
这类身体还活在现实大脑却早葬在肥皂剧里的人平日最招慕凝讨厌，你以为往电视机前一坐牛奶面包就全部都有了吗，它们会长脚来找你吗？吃个奥利奥还得自己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呢，所以醒醒吧亲！
愤怒的□□一旦被点燃，就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隔着一层玻璃，众人又听见慕凝在里面发火：“让你们企划部做个方案，又不是让你们生孩子，都多长时间了还不拿过来，拖拖拖，你要拖到什么时候？！要给你批产假十月怀胎吗？我限你十分钟之内过来，带着你的孩子……带着你的企划案过来！！！”
容静熙刚进部门就看到小蛮腰哭得梨花带雨双目通红，小丫头平日总是很欢乐，今儿个怎么打雷又下雨，她顺手递过纸巾，奇怪得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经理早。”小蛮腰接了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得坐回位置，“我，就是心里有点难过。我工作了。”
是梦想破碎的难过，美好的东西内里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美好啊。容经理还是那个温柔的容经理，慕总监却已然不是那个女神般的慕总监。
问不出所以然来，容静熙也不打算多管，抬脚往自己办公室走。
背后的职员窃窃私语：“总监今天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见谁炸谁？”
“谁知道啊，以前最多是趾高气扬，今天那脸黑的，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总经理都得让她三分。”
“行啦，赶紧工作，等会儿她出来看见你们说话又该骂了，总之今天见机行事，谁也别多说，谁去她办公室谁倒霉。”
慕凝一向是我行我素，活得非常自我的人，鲜少理会别人的言语，什么人能让她气成这个样子，牵连这么多人当炮灰。该不会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吧。
容静熙发了一秒钟的呆，随即就回过神，什么时候自己也这么八卦了，干嘛要好奇她的事情。
把包放到一边，容静熙从文档盒里抽出文件，透过窗户看到企划部经理满头大汗得冲进了慕凝的办公室，便又坐了回去，伸出左手掰着指头默念，五，四，三，二，一。
咆哮预期之内响起：“这一条怎么还在，我上次不是说了让你改让你改，你这个经理是怎么做的！拿回去重新改！”
“是，是！”
企划部经理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门在他身后狠狠得甩上，震得窗玻璃都抖三抖。
容静熙很同情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算起来孩子都该上了大学，还要被一个比自己小整一轮的晚辈教训，换了谁都不会舒服的。
那么，他走了，就轮到自己了？容静熙拿起文件，刚走出办公室，所有的职员都抬起头来，各个都是为她心惊胆战的模样，也只有经理敢在总监气在头上时进去了。
容静熙只冷冷一笑，抬手敲门。
“进来。”
慕凝把身子丢进皮椅中，大早上来就不让人省心，如果经常用脑是多喝六个核桃就能解决的问题，那这世界上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缺筋少脑！
“慕总监。”容静熙皮笑肉不笑。
高手过招，气场制胜，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
瞧见走进来的是容静熙，慕凝脸色更不好看，她心情不痛快的时候，谁都别想高兴，更何况是自己恨到牙根痒痒的死对头。
慕凝抱着双臂斜着眸子询问，“什么事？”
容静熙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桌上，同样言简意赅：“月度营销实绩报告。”
慕凝眯起眼睛，“容经理，这份报告我是要求你昨天下午交给我的，为什么你拖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
“慕总监，我看您是日理万机忙得忘记了，”容静熙不急不躁，迎上慕凝眼神凌厉的眼睛，“昨天中午饭之后慕总监就消失了，我怎么可能在下午把报告交给你？”
“是吗？”慕凝怀疑得打量着她，眼珠子转了两转，迟钝的记忆提醒自己昨天下午真的不在公司。她咳嗽两声，把文件拿起来，一行一行仔细的查看。
容静熙好整以暇得理顺头发，如果慕凝是台缝纫机的话，那份报告上早已被戳满了小洞，看得那么仔细，不就是想找茬么？她们每次的工作交接，更像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辩论会，如果自己在公司里待了六年还没有觉悟的话，真的是白混了。
很快，慕凝开始发问，“我记得广告费用有五个分配区的，容经理，你这报告里为什么只提到四个？”
“是有五个，但是有两个分配区同属于一个项目，我归类到了一起，在后面做了标注的。”
“财务报来的费用怎么会跟你这个差一万块？”
“你不是把那一万块先拨给企划部做这次的购物节活动了吗？”
“……这里多了个标点符号！”
“慕总监，那是打印机出墨问题。”
“……”
容静熙对答如流，慕凝很不高兴，她每天上班的乐趣就在于折磨容静熙，偏偏这个人十次有九次都能躲，到最后气到的只有自己。
如果不说，谁能看出来，这整日在公司里针锋相对的慕总监跟容经理是相识十年的老同学兼舍友闺蜜，一起睡过四年的革命友谊被狗吃了吗？还不是当年那场挖墙脚的误会。骨子里都是骄傲的女人，对于解释，一个不听，一个不屑，便幡然反目成了仇敌。
“容经理做事果然一丝不苟，难怪你的前任上司调职之前推荐你做了营销经理，你也因此，成了公司里最年轻的经理。”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慕凝第一个就把容静熙给掐死。毕业前夕慕凝曾经对着容静熙叫嚣我以后见鬼都不见你！谁想后来，发现容静熙居然在舅舅的公司上班，她便全然忘记了轰轰烈烈的誓言故意让范统给自己安排了营销总监这个职位，有事没事都要给容静熙找麻烦。
慕总监，违背誓言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啊。
“哪里哪里，还不得多谢总监栽培，您也是公司最年轻的总监么。”
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让人看出来。想容静熙拼命怀了好几年，幸得伯乐赏识才升了职，这位大小姐一来却轻轻松松就成了自己的上司。每一个偶然结果里都包含着一个必然因素，若非她有意为之，今天能骑到自己头上？每每想起都让容静熙恨不得一板儿砖把那些沾亲带故的全拍死。
往事不要再提，人世间已诸多风雨，所以就这样战斗吧，战斗到死。
慕凝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直挺挺得站到容静熙面前，脚下踩到一段软绵绵的尾巴，是容静熙大衣上垂下的衣带。正巧容静熙看到对方靠得太近下意识得后退，眼看身子一斜就要摔倒，本着我倒霉也要拖你下水的心态，容静熙伸手揪住了慕凝的衣领。
扑通。
人生中总有那么多美丽又不美丽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