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恭亲王福晋瓜尔佳氏便将思周与载澄送进了圆明园,临行前,她含泪求奕?,说道:“王爷,求您去求求皇上皇后,不要带走妾身的孩子!不要!”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求又有何用?”奕?抱起自己刚刚两岁的儿子,不忍的抚摸着。
“圣旨只说封王爷为钦差大臣,并未说要带走妾身的孩子!王爷去求求皇后吧,王爷与皇后年少时曾有相交,难道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九琪哭着说。
“你聪明一世,这时候怎么这么傻?”奕?无奈的看着九琪,“他们让我做钦差大臣,自然要手中握着我至关重要的东西,这样才好操控我啊!”奕?无力的抬头,皓月当空,也许,故事的最后,他还是会输给良慎。
“她竟是如此狠毒的女人!她若不是当朝皇后,我必与她不共戴天!”
九琪恨极了,深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甩下这样一句话,愤恨的登车而去……
当九琪见到皇后,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皇后娘娘是要以妾身的孩子作为人质么?皇后娘娘怎可作出这样的事情?皇朝纷争与稚子何干?枉我曾那样敬重皇后娘娘!”
九琪说完转身便要走,思周已经六七岁,自然知道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以后怕再难生活在母亲身边,只是不言不语的怯怯的看着皇后。而载澄还不知人事,一味哭喊着要额娘,一出母子分别,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你等一下!”良慎擦着眼泪叫住了九琪,“来人!带大公主与小世子下去休息!”
常青上前将思周与载澄带到了荣安和载淳的寝宫,小孩子到了一起,载澄立刻不哭了,与载淳一起玩闹起来。
“都下去,本宫与恭王福晋有话要说。”良慎将殿内服侍的人都喝了下去,只留下她和九琪两人。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好说的?”九琪愤愤的说。
“我知道,要你们母子生离是很残忍的事情,只是,我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对不起!”良慎愧疚的说。
“皇后娘娘既然有懿旨,臣妇又岂敢不从?皇后娘娘高高在上,犯不着跟我道歉!”
“你放心,若六爷肯帮皇上度过难关,等事态平静,我一定会将孩子们还给你!”
“皇后,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你这样做又是为什么,我都不想听!你为了江山社稷也好,万千子民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孩子不在我身边!”
九琪说完愤然离去,良慎想拦却拦不住了,只得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满心惆怅……
咸丰十年,咸丰帝携皇后、懿贵妃等人前往热河。英法联军侵入北京,进入圆明园烧杀抢夺,抢了所有能抢得走的东西,最后,又防火烧了圆明园,成千上百的太监和宫女被活活烧死在园子里,中国古代园林的杰出之作圆明园最终化为了灰烬中的断壁残垣!
圆明园被焚的消息传到热河,奕詝当即吐血晕厥,众人无不扼腕叹息,提及英法卒子,皆是满腔愤恨却无计可施。
唯有良慎相较他人却淡然许多,她早知道圆明园会被火焚,临行前她已将许多稀世珍宝着人装车带到了热河,藏在避暑山庄的地下密室里。无奈,仓促而行不能带走更多的宝贝,只得眼看着它们沦入敌手。
当时,没有人比良慎更痛心,临走前,她完完整整的在园子里转了一遍,只为记住那曾经绝世的美丽。之后,她将能打发走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希望能免除他们一死……
奕詝受此打击,挣扎着跪在勤政殿整整三天三夜,却难赎自己败坏祖宗江山的罪过。
奕?在京城代表清政府与英、法、俄签订了《中英北京条约》、《中法北京条约》、《中俄北京条约》,当一众不平等条约送到热河请皇上用玺的时候,奕詝含泪看着那上面一行行的字迹,明明每一个字都认得,可却看不懂它们组成一起的意思,或者,是不愿明白,不想明白……
“皇上,用玺吧。”懿贵妃捧着玉玺走来,将玉玺拿出沾了印油,递到皇上手中。
奕詝看着手中自己用了无数次的玉玺,心中悲凉至极。
“当年皇阿玛将玉玺叫到朕手上,可曾想过有这么一天……”
奕詝双手颤抖着接过玉玺,当玉玺在合约上落下的那一刻,奕詝口中涌出鲜红的血,双目紧闭仰了过去……
“皇上!皇上!”
他耳边忽然充斥了很多人的呼唤,仿佛是良慎,又仿佛是兰儿,只是,那些声音越来越远,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自此后,咸丰帝一病不起,朝中之事多委托肃顺及各位军机大臣处理,如有难决断之事报到烟波致爽殿,也是皇后看过,懿贵妃用玺,奕詝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终于几尽油尽灯枯……
咸丰十一年夏,大清皇帝爱新觉罗·奕詝已到了弥留之际,他深感自己时日不多,开始为身后之事筹谋。他在烟波致爽殿寝宫内召见了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御前大臣景寿、协办大学士肃顺,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等,立皇长子载淳为皇太子,又派这八位大臣尽心辅弼,赞襄一切政务。
之后,奕詝又连夜召见了皇后与懿贵妃,将“御赏”之印交由皇后保管,将“同道堂”之印交由懿贵妃保管,日后新皇帝所批示文件,务必有这两个印章才能奏效。
“慎儿,兰儿,你们都是载淳的母亲,务必同气连枝,教导载淳,万不可党同伐异,作出令朕寒心的事情,切记!切记!”
良慎知道皇上命不久矣,含泪答应。
“兰儿,皇后永远是新皇的嫡母,永远是朕的妻子,无论你将来如何风光,都不可对她有半分不敬!”奕詝又对懿贵妃说。
“兰儿知道。”懿贵妃低眉顺眼,眼圈泛红。
“你先下去吧,朕与皇后有话要说!”奕詝虽虚弱至极,却要强撑着与良慎道别。
懿贵妃起身告退,却依依不舍的看着皇上与皇后,她总觉得这是她最后一眼看皇上了,虽然他们互不相爱,却有了共同的孩子,他要死了,她也是难过的。
难过之余,她尚有一丝担忧,皇上此举是让她和皇后互相制衡,可言辞之间,分明露出更在乎皇后,恐怕他单独留下皇后是要说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与防范她有关的事情……
“慎儿,朕要走了……”奕詝伸出苍白的手指,抚上良慎同样苍白的脸颊。
“皇上,别这样说……”良慎难以抑制的哭出声来,她一直当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而现在,她就要失去他了……
“慎儿。”奕詝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朕还记得你大殿选秀的时候,倔强的低着头,似有千般不愿意,朕知道你那时心仪的是老六,可知朕看到你不愿嫁给朕,有多伤心?”
“那时,皇上总爱问我,朕哪里不如老六?”良慎哽咽的说。
奕詝无力的笑笑,笑容里满是宠溺。
“朕自小被人拿来与老六相比,老六出尽风头,朕皆不在意,唯有你也心仪他,朕的心无比失落,朕从小便立誓,一定要得到你!看看,老天爷对朕不薄,朕终究还是得到你了……”
“若可再来一次,我一定不那样任性,我一定会从见皇上第一眼开始,就把自己的心交给皇上。”良慎是真的后悔,他的一生这样短暂,自己却曾任性的挥霍了他的情爱与时光。
奕詝挣扎着坐起身,良慎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他才能倚靠着坐稳,奕詝伸手将良慎揽在怀里,想起之前他曾轻而易举的抱起她,现在,他连这样揽着他都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慎儿,现在已经够好的了,朕已经觉得老天眷顾,无奈朕福薄命短,无福再消受,即使这样,朕也无怨。你嫁给朕快十年了,这十年若没有你,朕的一生该是怎样无趣?若不是你陪着朕,朕该如何度过这漫漫十年辛苦的岁月?”
良慎紧紧的依偎在他尚且温暖的怀抱中,她的手抚着他寝衣柔软丝滑的布料,那布料滑的抓不住,如同他即将逝去的生命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是抓不住的……
“朕命不好,幼年丧母,就连这皇位朕都没有一天是坐的安稳的,幸而有你,朕的一生才不至于太过悲凉。朕不是一个好皇帝,慎儿,朕算一个好丈夫么?”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说道。
良慎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却被哀恸抑制着说不出话,只好用力的点点头。
“你总是愿意包容朕!”奕詝笑了笑,继续说着:“朕知道,朕算不得一个好丈夫,朕有太多的女人,也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朕这一生,太多的身不由己。慎儿,若有来生,你还肯选择朕,朕必还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良慎将头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这一生都是误打误撞偷来的,我哪还敢奢求来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