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邵枫却在小豆子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在大澡盆里泡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哼着莫名其妙的歌曲从澡盆中爬出来。
堂外的小豆子暗暗纳闷,心道:三少爷这都哼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什么清早起来唱山歌哎,我敲敲锣,调子怪怪的,从来没听过,却觉哼起来倒也似乎琅琅上口。
他兀自坐的台阶上暗自琢磨,忽听的三少爷在屋内喊:“小豆子,赶紧帮我把饭菜端到内堂来,我饿了。”小豆子便“腾”地站起,一路小跑去了厨房,口中却哼着:“阿伊唉,清早起来……”
唐邵枫擦干身子穿戴整齐,但觉神清气爽,奔波了一整天的些许疲累尽去,那边小豆子已经将各式饭菜都端来了。
他这在自己屋内吃饭的习惯却还是受伤之时养成的,那时他行动不便,向来都是小豆子将饭菜端来的,只是随着身子大好了,这习惯却遗留了下来,唐邵枫没说什么,老爷夫人也宠着三少爷,小豆子自己自然不会随便自作主张了。
唐邵枫却是觉得不太习惯和父母一起吃饭,毕竟自己异世而来,很多习惯和想法在如今都不能接受,父亲规矩又甚严,总是会有所拘束。在自己屋里却随意得多了,他习惯一边吃饭一边看书,这却是当年读大学时养成的习惯,如今却带了过来,只不过当时看的是文学著作,如今看的却是唐门的一些武学著作。
今日一路奔波,在马上闲来无事,他便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自己丹田之内虽然不能积蓄内力,不能练就高深武功,可是眼神锐利,判断准确,手脚之中也能爆发些许内力,若能运用得当,应该是可以击败强敌的,何况从前世的记忆中就曾经有过身无内力却屡屡击败高手的先辈的存在,此公的光荣事迹还曾经在电视中广为传播,自己不妨也尝试尝试这条道路,所以简单的拳法掌法对自己是绝然无用的,必须要是刀法剑法才可用,因此他甫一到家,除了吩咐小豆子准备好热水沐浴之外,便是让婵儿去藏书阁将上次看到过的那本《唐门三才剑剑法》拿了过来,吃饭的时候便依着多年来的习惯,一边咀嚼这饭菜,左手却慢慢的翻着剑谱细细琢磨,想到入微处右手中的筷子便比划几下。
这一顿饭几乎吃了一个时辰,待他吃好,手中剑谱也已翻阅完毕。他记性极佳,这剑谱又看似简单得很,这时微闭双目,在房中缓缓踱步,心中却在不住的思索剑谱中的剑招。小豆子和婵儿见三少爷在想事情,都不敢打扰,默默的收拾好碗筷退出去。
唐邵枫思索了三炷香时分,这才似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拿起悬挂在墙壁上的佩剑,缓步来到庭院当中,默默站立片刻,挥手“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回手一招“回风起舞”,再一个转身,长剑递出,却是唐门三才剑的第二招“点石成金”。
一路演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三十六路三才剑便使完,他收剑立定,虽知自己每招没式都使得正确之极,而且也是依着剑谱中剑招的顺序使将出来的,只是进退之时仍感破有阻滞,没有一气呵成的顺畅感觉。他心下思索片刻,又再依着顺序使了一遍,依旧如此,便依着令狐前辈的想法自行在剑招之间加了些连接,又使了一遍,虽然感觉较之方才有了些许连贯的感觉,却又觉得中间这些连接却无甚作用,真正在对战之时却会成为敌人攻击的弱处,明显是狗尾续貂之作,低头又看了看夜色中微微冒出寒光的长剑,摇了摇头,便苦笑着收好佩剑,回屋内打坐歇息去了。
次日一大早,唐邵枫方始用过早点,便听得唐天川那大嗓门在外面喊道:“小十六,哈哈,你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内堂门口了。
唐天川是从来不客气的,进得门来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唐邵枫面前的茶壶在碗里倒了满满一碗温热的茶水便喝,咕咚咕咚两声,一碗茶水便不见了一大半。
“啊……”唐天川长出一口气,伸袖子在嘴巴上一抹,又道:“哈哈,还是小十六你这里的茶水好喝啊,不烫不凉,这天景喝来整整好。昨儿个我才你爹娘那里用晚饭来着,就听说你从山上回来了,听说是程老弟带你上山去见世外高人去了?怎么样?可见到了?什么模样?功夫是不是很高?跟你外公比哪个厉害?”说罢一双铜铃似的圆眼便直直地看着唐邵枫。
唐邵枫苦笑着说:“十二叔,你这么多问题,叫我从哪个回答起才好呢?”
唐天川便伸手抓抓头,嘿嘿笑道:“呵呵,不急,那咱不急,慢慢说,随便你从哪里说起。”
唐邵枫肃然道:“见是见到了,只不过,老人家已经仙逝了,二姐便在山上陪着程大哥,我便一个人下来和爹娘说一声。”当下便将山上的事情简单的说了,只是凤凰和天脉之说等太过离奇,却略过不提。
饶是如此,唐天川眼睛已然睁得更大,喃喃道:“啊?三百岁?仙逝了?可惜,可惜。难怪……难怪了。”
唐邵枫莫名其妙,问道:“十二叔,什么难怪了?”
唐天川摇头叹道:“唉,昨天晚饭时我便问你爹娘了,你爹娘都摇头不语,让我今儿个来你,我还心下纳闷呢,不干脆直接告诉我,让我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却原来是这样。程老弟人不错,眼瞅着就要成你姐夫我侄女婿了,可却出了这件事情,这事儿少不得要耽搁些日子了,倘若再生些变故那就更加不妙了,也难怪你爹娘不愿意多说,估计是担心绛云呢。照我说没啥好担心的,程老弟这人我清楚,功夫堂堂正正,心地一定也是光明磊落的,绝对不会亏待了绛云的。”
唐邵枫失声笑道:“十二叔,功夫是功夫,品性是品性,不可混为一谈罢?”
唐天川摆手道:“可以混为一谈的,你看,你十二叔,功夫堂堂正正,人也是堂堂正正的,三哥、五哥、九哥,还有五嫂,就是你娘,哪个功夫不是堂堂正正的,品性也都是堂堂正正的?你看那青城派的萧猴子,功夫便阴暗不明,往往出阴招,那品性也是阴阴的,不好。”
唐邵枫点头道:“十二叔,你这歪理听来也不无道理啊,每个人的武功和品性或多或少有些关联的,外公性格豪迈,功夫路数便走的是刚猛一路,听说那魔君性格阴柔之极,武功也是阴柔招数居多的。”
唐天川见十六侄同意自己的看法,大为兴奋,以往不论自己说什么,几乎每次都是小十六将自己批驳的体无完肤的,这次小十六居然同意自己的说法,看来自己病好了之后见识也是大涨了,当下连连点头,心里极为高兴,只是想到不痛快处,不免又是摇头。
唐邵枫见他忽而点头忽而又摇头,觉得好笑,问道:“十二叔,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却是为何啊?”
唐天川叹道:“本来程老弟的功夫就很不错了,还想跟他多切磋几次的,想来他师父的功夫更是了不得的,可没想到这便仙去了,不能跟他过过招,难道不可惜么?”
唐邵枫知道眼前这位是个武痴,听他这么解释,心下恍然,忽然想起昨日的疑问,抓起旁边的剑谱问道:“十二叔,这本三才剑法你应该学过吧?”
唐天川点头道:“嗯,练过,不过我使的不好,这三才剑法,本门除了你爹之外,便要数你三伯使得最为精妙了。”
唐邵枫点头道:“练过就好。十二叔,昨夜我也照着剑谱练过三遍,只是感觉不太顺畅,你可知是为什么?”
唐天川奇道:“你也练过?你爹教你了?你不是不能练功夫了么?怎么你爹还教你剑法呢?这教了又有什么用呢?唉……”说罢又是连连摇头。
唐邵枫奇道:“十二叔,这剑谱也不算太难啊?藏书阁里放着的,大家都可以看的,还要别人教干嘛?自己拿来看看就行了?”
“什么?”唐天川“呼”地站了起来,椅子都让他带得摇晃起来。
“你……自己学的?什么时候学的?”唐天川不可思议的问道。
唐邵枫被他这神色弄的更加的莫名其妙了,说道:“昨天吃饭的时候没事,就拿着这本剑谱看了,吃完饭,便自己照着练了几遍,可是练来练去总觉得有些别扭。”
唐天川摇头道:“吃饭的时候看的?你就看会了?不是吧?小十六,干脆我喊你叔得了,我的十六叔啊,当初你十二叔我可是学了一个月才学会的,还是你三伯教了的,要是让我自己看,别说看一年,就是看十年估计也学不会的。三才剑法是我唐门中仅次于大巴山剑法的厉害剑法,当然不算你娘的那套柔情剑法了。你一顿饭功夫就学会了,你说我不喊你叔还让你喊我叔,那我这叔可不丢人丢大了啊?”
唐邵枫失声笑道:“哎呀,十二叔,你这你叔我叔的都被你喊乱套了,我也就是比划比划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内没有内力,光比划几下也没啥用的啊。”
唐天川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噢,也是啊。这样吧,来来来,咱们到院子里去比划比划,看看你这三才剑法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等唐邵枫回答,便帮他摘过佩剑拉着他来到了庭院中。
来到院中,唐天川讲剑拔出,只听得一声清脆的低吟,失声赞道:“好剑!”低头一看,只见剑柄下方刻着两个篆文,顺口念道:“什么……火?这是什么剑?哪儿来的这么一把宝剑啊?”
唐邵枫笑道:“之前娘亲送我的那柄剑落在翠名湖中不见了,后来外公便托人送来这把剑,倒没说是什么剑的,只是外公特地遣人送来,应该不至于是什么次品吧,呵呵,我受伤之后也没怎么动过兵器了,倒也没注意看过。”说罢伸手接过一看,两个小篆倒也认得,笑道:“十二叔,这是秋水两个字,哪是什么火啊。”
唐天川只觉得十六侄懂得比自己多乃是天经地义,见他这么说却并不觉得有何难堪,只是跟着念道:“哦,是秋水,嗯,秋水剑,这名字倒是……啊?秋水剑?这就是秋水剑?”
唐邵枫已经习惯了十二叔的一惊一乍,茫然问道:“是啊,上面写的这两个字,应该就是这把剑的名字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天川大叫道:“什么有什么奇怪的?你可知这便是江湖上十大名兵之一么?你外公年轻时候用的巨阙剑算一把,魔门的修罗刀算一把,峨眉的玄天剑算一把,南宫大侠,哦,也就是你大舅南宫无涯,手中的开山斧算是一把,还有几把在什么茅山啊昆仑派之中,你手中这把也是江湖上十大神兵之一,想不到你外公就这样随随便便的送了给你,还真是……唉,盟主就是盟主啊,出手就是大方,嘿嘿,厉害,厉害!”
唐邵枫不禁动容道:“这秋水剑是江湖上十大神兵之一?外公怎么就送给了我这个武功尽失的小子呢?”
唐天川似乎被他噎住了似的,瞪着眼睛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是他最疼的外孙,不送给你送给谁啊?有什么奇怪的。诺,拿去,看看你一顿饭功夫学会的三才剑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使一遍给我看看。”心下不禁有些得意,以前自己只有跟小十六过招的份儿,除了七哥七嫂和八叔公十一叔公,其他人是没有资格教小十六的,没想到自己今天却可以给小十六教导教导剑法了,忽而心下又黯然:唉,若不是小十六受伤,哪轮得到自己教他呢,说不定再过得两年,小十六功夫便能超过自己,说不定那时候便是小十六教我了,可怜小十六,年纪轻轻便受这等苦楚。
唐邵枫却顾不得他在一旁瞎自嘀咕,结果秋水剑,仍是回手一招“回风起舞”,然后一路下来,不半盏茶功夫便将一套三才剑法使完。
唐天川在一旁目瞪口呆,问道:“小十六,你老实告诉我,这真是你昨儿个花了一顿饭时间学会的么?”
唐邵枫回剑入鞘,道:“也不算吧,吃饭的时候看的,吃完饭练了三回的。”
唐天川怪叫一声,忽然大喊一声:“七哥七嫂,三哥五哥,你们快来啊!”
唐门上下早听得这边有动静,只是毕竟是武林大家,偶尔有些练功习武的动静极为平常,这时听到喊声,一干人等自然立即赶到唐邵枫所在的小庭院中,十余人立时便将小院挤的满满的。
唐邵枫见爹娘和几位亲近的叔伯以及大哥小妹们都来了,顿时苦笑不得,和几位长辈一一打招呼。
唐天河却怒道:“天河,你又搞什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年纪不小了还不见长进。”他是唐天川一母同胞的大哥,年纪又大他近十岁,这样呼喝他还是看在他最近武功大进的份上,不然说不定老拳便要上去了。
唐天川向来对这位长兄为父的亲生大哥是又敬又怕,讪讪笑道:“八叔公,七哥七嫂,大哥,真的是出大事了,不过却是好事。”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神色一松,放下心来。
唐崇山揽须问道:“老十二,你且说说看,是什么大事好事,倘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你八叔我怎么罚你?”
唐天川心下虽然有底,听了这话却仍是一个哆嗦,这位八叔不仅武功高,地位尊,还是唐门的执法,下手从来不打折扣的。
他不敢迟疑,赶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八叔公,七哥七嫂,你们可不知道,小十六昨晚只花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将三才剑法练成了,方才我看他使了一遍,使的可好得很呢。”
唐天青夫妇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唐天河问道:“枫儿,你十二叔说的可是真的?”语气中已然有喜悦之声,自是知道自家弟弟在这等大事上决计不至于马虎。
唐邵枫持剑而立,躬身摆手道:“八叔公,三伯五伯,爹娘,你们别听十二叔瞎说了,我也就跟着剑谱耍了几下,只不过还是有些别扭。孩儿现在再使一遍,请各位长辈教导。”当下又将剑法使了一遍。
唐门众人见他这三十六招虽然使得有些生涩,不过知道他只花了一顿饭的时间学会,俱感惊奇。
唐邵柏欣然道:“三弟,你可知道当初大哥学这套剑法可是足足话了半个多月才堪堪能够勉强使将出来的,没想到你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一顿饭的功夫就学会了,哈哈,我们家的天才少年果然了得啊。”
唐邵枫见大哥都不客气的夸自己,才知道原来这套剑法还是蛮难的,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南宫柔却道:“枫儿,你这套剑法虽然舞得不错,不过目前疏于练习,转承之间尚有不少破绽。何况你手上却没什么劲力,若是碰上眼力高明之士,恐怕三招之内便能将你佩剑击落了。”她在剑术上的造诣便是唐崇山也未必及得上,此时自然一眼便看出唐邵枫剑法上的虚实。
唐邵枫却笑道:“是啊,娘,我也觉得变招之间阻滞太多,不太顺畅,有时太过牵强,倘若中间加些变化,顺畅是顺畅了些,只是却更加的拖泥带水,得不偿失。”
南宫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笑道:“你知道自行加以变化,便不至于落入窠臼。须知对敌之极最紧要便是临机应变,出招之时更是没有定规,剑招先要烂熟于胸,等到真正用时,却不可拘泥。你且看好了!”
说罢接过秋水剑拔出,东指西刺,一套剑法使得流畅之极,片刻间便收剑俏立,呼吸平稳细腻,微汗不出。
唐邵枫惊道:“娘,这……这也是三才剑法?”原来南宫柔使的虽然是三才剑法,出招之间却全然没有定式,先使出的“剑动八方”是第七招,然后使出的却是第十二招“指南打北”,接着却是第一招“回风起舞”,直至最后一招收剑都是随心所欲,转承变招之间接合的极为流畅迅速,而第三招和第二十七招的剑法却没有使出来。
南宫柔将秋水剑交给他,问道:“枫儿,你可看清楚了?可明白了?”
唐邵枫凝思片刻,忽然抬头笑道:“娘,孩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