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林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禽鸟娇啼,婉转悦耳地鸣唱着,让人不由得想象着那调皮可爱的鸟儿们扑棱扑棱着一对羽翼,或飞旋于湛蓝天空,或盘旋于青青林间,光是遐想便让人四肢百骸涌上一股难言的舒心畅意。
聆听着林鸟啼鸣,我稍稍睁开眼,即便泡了许久的凉水,浑身上下依旧是酸涩难言。这一觉睡得不甚好,我没精打采地将上方身子又往溪潭里缩了缩,双颊被冰得缩了一下,刹那间又一股子凉意冲向心头,纾解了一抹疲惫与烦躁。
眼睛只留了一丝缝儿,半梦半醒间,我一面懒洋洋地哼着小调儿,一面捧起一泓清水,淋浇在我的面孔上,“呼”地一声长吁了一口气。忽地几声娇啼,我稍稍抬眸,便见有两只色泽浅黄的可爱鸟儿扑棱着翅膀飞旋到这溪潭旁。它俩停驻在潭外碎石上,透着一股子机灵劲的小眼珠子黑亮黑亮地瞅着我,还时不时试探地前进了几小步,待靠近了水流处,只见它们用小喙儿触了触溪水,而后啄了啄自己的娇嫩羽毛,放松警惕下来。
此刻我已是清醒了大半,看着鸟儿的动作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缓缓靠近它们。幽幽溪水旁的小生灵转了转小脑袋,经过刚才的试探后,这时见我到了它们近旁也不害怕,由得我用脸颊轻触它们,小翅膀间或呼扇着,小喙儿就着溪水啜饮起来。
我的注意力全放在这两只小可爱身上,看着它们欢快地品尝着溪水,我不由轻轻笑出声。却不想此刻,洞穴处隐隐有着极其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转眼已是走向了我所在的溪潭。可我光顾着逗弄两只娇鸟儿,完全遗忘掉了洞穴里其实还有个人的事。
渐渐地,幽幽水流声传入耳中,来人脚步虽看上去有些虚浮,却已是比受伤之时的狼狈要好上许多了。此时,他已是缓缓来到溪潭身后的高大绿丛处,却不想无意抬眸,便在一瞬间神色怔愣住。少顷,一张沾染着些许血污与泥灰的冷凝面孔不可抑制地染上红,连耳尖都是微烫,一时之间忘记了进退。
远处的静谧风景让他大脑陷入了一片空茫,坚毅的眼眸间似是云雾缭绕,水色升腾。入目的景像是生于空幻,雾色迷蒙间穿花拂柳般,眸光中无意窥看到的盈盈如玉,细腻雅致,如同那上好的暖玉髓,带着那么一丝温情暧昧,扎根在人心间,只觉幽幽人儿,欺霜赛雪,余留了一处的霜雪旖旎。
他的眼眸原是暗沉如墨,带着微寒气息,可目光却又往往在不经意间流溢出细碎星辰,让人的一颗心,一会儿在丝丝冰寒里,一会儿又是在缕缕暖阳间,缓缓地升腾翻滚。一双眸子似是瞬息万变却又在最后归于沉寂。带着一丝锐利的薄唇,微微抿着。他不声不响地站在丛后,静静凝望着离自己只有十步的人儿。
暖阳微斜,折射出一缕缕似琉璃珠子般亮眼的光亮,它们投注在清淩淩的溪水中,映照出如水一般温润柔和的人儿,目光所及,美人娇鸟,尽是一副可以入画的妍丽。
此情此景,令他唇角微勾。剑眉一挑,眉梢带出一抹轻柔的温和,冲淡了他身上的冷峻气息。他深深地看了那道水中背影一眼,而后脚步无声,竟是悄然回到了洞穴。
他仔细打量着地面上被软叶铺就的垫子,看着其中还掺杂着一些杂草,好看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似是有些嫌弃。许久,他叹了口气,撑着半边身子,缓缓地躺在软叶上,闭上了一双深如夜空的眼眸,小小休憩着。
清风徐面,有些毛茸茸的漂浮物落在我的鼻头,感觉鼻尖有些发痒,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两只鸟儿被我忽如其来的响动吓破胆,慌乱中扑棱着小翅膀急急飞到远处。我不由看着它们飞走的方向,苦笑了下,随后从水中站起,取了扔在石头上的兽皮衣服。想着流了那么久的汗,这衣物得清洗下,顺带再找个地方烤烤衣服。看了看周边,想着自己刚才好像放松警惕太久,告诫自己以后万不可再这样。
幸好火石带了出来,我找了些柴火,又在附近扯了几大片芭蕉叶,打算在烤衣服的时候用来遮挡身躯。花了会儿功夫,待衣物已干透,我赶紧换好了,而后悠游自在地迈着步子走回了洞穴。
洞穴里因着之前生的火堆,依旧暖和。我看了看躺在软叶上的那个身影,若有所思。
先前给这人处理伤口的时候,发觉他除了被兵器所伤,同时其体征上还反映了身体内部也是受损不小,也不知这人得罪了谁,居然有人花了大成本,给他喂了些阴寒毒物。
啧啧,这年头,世风日下啊。
忍住充满好奇的心情,我抿了抿唇,快步走到火堆旁,用一根断枝桠挑了挑火堆里的星子,再往里面添了些新柴。洞穴里需要保持一定的温度,不能过于阴冷,不然有损于这人的身体。若是他死了,那我浪费在这人身上的药材可就打水漂了。
想到那些好东西,我就有些郁闷,除开每日三次要给他的外伤敷上厚厚的药泥,连带着还得用温良的药材祛除他体内的阴毒东西,更是不能断了后面补身子的好药。
我愁眉苦脸,觉得自己是自找罪受,明知道这人是个大麻烦,还冲动地救了他。
这不是找死嘛…我忍不住长吁短叹了起来。
“咳咳…”
倏然响起一道咳嗽声,我立马收拾了心中腹诽,身子微动,凑到那个躺在软叶上的人旁边。看他一张脸又是血污又是泥巴的,额际还不停地冒着冷汗。我伸出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只觉得他身上异常地烫,像是从热水里滚过一样。在我动作间,忽见他微睁开了眼,声音沙哑开口道:“咳…刚烧起来…”
哦,这是告诉我他病症时间啊。
我点了点头,应声道:“你放心,我既救了你,肯定会让你尽早康复。”说完我开始装备用清水给他清洗脸部、胸膛以及左臂。而当我将他脏污的面庞打理干净后,乍然间,有些愣神。他眉眼冷峻,薄唇紧抿。整个人带着寒冽的气息,会让一般人不敢靠近。
而他似是放下心来,任由我给他清洗。我晃了晃脑袋,收回别的情绪,先是不断地给他冷敷,好给他散热,而后拆解他身体上的绷带纱布,换上了新的伤药,将那些脏污的都丢在另一旁。
我从一堆药材底下里找到了几个瓷瓶,思索了一会儿后,从一个瓷瓶里匀出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又打开另一个,倒出屏香子所制品质温良的解毒丸,用清水给他喂服。
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跟着我,虽有些不自在,但倒还是可以忍受。
屏香子最不缺的就是药材,但是她又抠门之极。面对我每次的捣乱,她总是处于下风。考虑到这人伤得重,很是需要大补,我觉得还是过几日再去她的铺子扫荡一通,才是上策。
我为了这么个大麻烦劳心劳力,就当做给自己积福好了。
就在我分神思索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了:“辛苦姑娘,在下觉得好了许多。”
我转眸看他,不假思索道:“我可不是白救你的,我如今尽心救你,你可得好好想想,该给我什么样的酬劳。”
他闻言稍动了身子,我忙将他扶靠在墙壁上,只听他虚弱的道:“在下遵守承诺,劳烦姑娘翻找一下在下的衣物,左襟内侧有一暗袋,里面有姑娘想要的东西。”
我挑了挑眉,道:“我看上去有这么老么?你怎么老是姑娘姑娘地叫?”
他似是被我这句话给噎了一下,溢出几声呛咳。
“呵…那我叫你丫头…如何”他缓了缓,如是说。
我一边翻找一边无所谓道:“我不过十岁,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待你好后你就速速离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真是个狠心的丫头,牙尖嘴利。”
我瞪了他一眼。
触手是他的衣物,我摸索了许久才发现一个绳结,轻轻一抽便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若是细细看去,可见其上隐隐有些许暗纹。我并未在意,反而被玉石温润的手感给吸引。
“你这块玉石摸起来的感觉甚好。”我挑眉对他说了一句,紧接着又煞有介事地道:“不过这东西这样好,我怕是没那个本事去换成银钱,还给你。”
我说完便把那块玉髓放于他身边,微微笑道:“我虽然爱财,但是爱的是能够花出去的钱财。你被人追杀到这深山里,想必不是惹了小人,便是惹了伪君子。不管是哪一种,于我而言,都是坏消息。我不希望因为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招来杀身之祸。”
顿了顿,我侧着身子,又靠近他一点,再次漫不经心道:“所以,你就在此处好好养伤,不要到处走动,要吃要喝要换药,我都可以帮助你。我不会问你的来历,也希望你不要打听我的事,如何?”
草药的效果令他的状况好了些许,他似乎也有了精神,自顾自轻笑起来。原本他这人过分冷峻挺拔,且总是周身带着那么一股子寒冽,这么一笑倒是冲淡了些冷意。
他审视般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轻飘飘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