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们所存在的世界比喻成一个盒子,那么我们在这一位面所做的一件普通的事情,在其它位面看来或许就是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样子。比如说我们在这个位面焚天煮地杀敌斩将的时候,在另外一个位面的我们或许只是擦亮了一根点燃香烟的火柴。
——燕雨《关于世界本源与位面构架的猜想》
“出院?不不不,是出狱。”
听到狱警略带笑意的解释,燕雨不由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
自从三年前他杀了人后,便再也没有做那些奇怪的梦了,直到昨天。
几乎同样的世界不同的人生确实容易让人产生混淆,燕雨还记得梦中自己是做了什么事情被送去了医院,没想到今天却是自己出狱的日子。好在醒来之后如潮水般的记忆总会将梦境给冲淡,才没有让燕雨的头脑分裂。
“小兄弟,以后可得好好做人啊。”
“谢谢。”
“哦对了,这是一个叫君洛雁的女孩让我们交给你的。”
燕雨从狱警手中接过一串钥匙,走出了这个吃喝拉撒了三年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的缘故,他总觉得外面的阳光要比里面的刺眼一些。
当然,除了阳光,那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年轻人也让他有些茫然,照理说流云镇只是帝国南边的一座小镇,没有发达的工业和旅游业,平日里路上见到的人就算不熟悉也应该有印象,可现在看到的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这用时过境迁来解释也显得太突兀了些。
燕雨进了一家以前经常来的面馆,跟老板打听过才知道今天是流云阁招生的日子。
“难怪这么多人,看来都是考得不如意来补录的学生吧。”燕雨边吃着程老板免费赠送的面条边想着,心里还是有些愉悦的,至少从程老板的热情就可以看出,小镇上的人并没有因为他曾经杀过人而对他有不满或者畏惧。
毕竟他杀的不是别人,而是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收养他们的人,一个企图杀害自己养女的所谓”父亲”。
“小雨啊,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面容憨厚的程老板忙完了手中的活,坐在一边关切问道。
“打算?”
“是啊,你看你今天才刚刚十八岁,又因为……因为那事荒废了学业,洛雁也去了帝都,你总得给自己的以后规划不是。”
燕雨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老板说得没错。如今自己唯一与普通人有所不同的就是杀过人,但这总不能作为自己生活的本钱,而除了这个,似乎自己比起外面那些前来补录的学生们还要不堪。就算洛雁没有去帝都,燕雨也不可能一直靠着那个异常优异的女孩过日子。
其实早在很小的时候燕雨就明白,自力更生从来就不是什么传统美德,而是一种可以学习的生活技巧。
“这样吧,你知道山上都是从我这里要的面,以前都是我女儿去送的,几天前外地上大学去了,店里缺个人,你暂时要是没啥事做来帮帮忙怎么样,工钱不会少你的。”老板说着脸上有些自豪,毕竟大学也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没看到外面那么多子弟名落孙山么。可老板突然又想到眼前这个俊秀男生连名落孙山的机会都没有,不由有些尴尬。
燕雨似乎看出了老板在想什么,好笑道:”好啊,要不今天我就上山吧。”
“今天?”老板没想到燕雨这么干脆,惊讶道,”你不用休息吗,毕竟你才刚从那里出来。”
“不用的,其实在里面也就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闲得心碎一地。”
“那好吧,你先吃着我去招呼下客人,别说今天人还真多。”
“山上么。”燕雨想着,继续埋头吃起了面条。
尽管在监狱里待了三年,但”山上”这个词燕雨还是十分熟悉的,可以说小镇上的居民作为本地人的自豪感大多来自那座名叫”流云”的山,因为流云山上有流云阁。
流云阁其实就是一座大学,但它与普通大学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不会正常招收学生,而只会招收那些高考不如意的落榜学生,并且不多,平均下来每年才两三个的样子。而每一个从流云阁毕业的学生日后不出意外都会有不错的出路,其中最受人瞩目的无疑就是如今红遍大江南北的秦子——一个著名歌手兼影视明星,即便是身在狱中的燕雨也没少听到她的名字。
吃完了面条燕雨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说先回趟家再来干活,便走出了面馆。不一会走到了以前自己和君洛雁一起读书的中学门口,看见正门上方那条红艳如血的横幅,十几个字便清晰地讲述了最近小镇居民津津乐道的事——”热烈祝贺君洛雁同学考取蔚蓝第一学院!”
蔚蓝第一学院,那就是整个蔚蓝帝国最好的大学了,尽管小镇居民都以流云阁为傲,但同时他们也知道第一学院的名头实在太大太响亮,远不是流云阁可比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吵杂的声音打断了燕雨的思绪。
“老头你耍我是吗?”
“没有?那你看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试题?当我们三岁小孩呢?!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退我钱你就别想走!”
燕雨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是一众补录学子围着一个老头大声吼叫,激愤的脸拧得跟麻花一样,似乎老头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要把他就地正法的样子。至于那老头自然也是吹胡子瞪眼,根本不怕这些人的威胁,甚至还捋起了衣袖。
“我这《流云阁往期试题汇总》是官方授权,绝无假冒,你们不相信那是你们有眼不识泰山,我凭什么退钱?!”
这老头燕雨也是认识的,基本每年都会在流云阁招生前做这一个买卖,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老头未显老态反倒更是精神了,他卖的《流云阁往期试题汇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据燕雨所知都是真的,然而每一个买了试题的人都会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原因是那些试题看上去实在不像真的。
在燕雨看来,每年能在这样的试题下脱颖而出的两三人才是真正的天才,反正君洛雁是答不出的。
“哎哎哎你们在这干嘛,聚众打架吗?”
“警察大哥你来得正好,这老头卖假试题给我们,我们必须要个说法。”
“什么假试题?”
“就这个,您看这像真的吗,骗谁呢。”
警察接过那补录生递过来的试题,飞快地扫了几眼。
“第三期题5——长袖当歌人生几何试问鱼儿与徒儿到底有何区别?”
“第十二期题2——月有阴晴共婵娟是什么使得流云山屹立千年不倒?”
“第二十一期题3——乖乖隆地洞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流云山霸主?”
“不用看了,这是真的试题,都散了散了。”警察将试题本跑回去,扬了扬手。
“这……”
“别这啊那的了,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等下午考试你们就清楚了。”
几名补录生你望我我望你,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但警察在这里倒也不好发作,不一会儿就散了。
警察也笑着跟老头说了几句就走了,这时老头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燕雨。
“哎,你出来了?”
“是啊,你还认识我呢。”
“切,流云镇的书法神童嘛,谁不认识。”
听到老头言语中的调侃,燕雨脸上露出古怪,说起来自己不练书法很多年,也不知道现在写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心中一动,和老头扯皮几句,便往家里赶去。
老头深深看了一眼走远的身影,推着小车继续做买卖去了。
燕雨回到家不由有些唏嘘,这间不到一百平的两房一厅是以前那个老爸的,他死后便判给了洛雁。一去三年,血迹早已被时光晒得干净,剩下的只有不久前洛雁生活的痕迹。当初的三个人一个去了帝都一个去了地下,想来以后也很难见到了,空荡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一个跪立的人影。
燕雨重重地在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以示老爸的抚养之恩,尽管老爸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时常会因为酗酒而打骂他们,但燕雨清澈的眼睛里仍有一丝愧疚。
“老爸,你说,洛谚为什么要杀你呢。”
如果此时旁边有另外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为燕雨说的话感到愕然!
父欲杀女子杀父,这只是一则被高调炒作的新闻,真实的情况完全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个样子。燕雨知道,在他回到家,看见一柄悬空的小刀毫无征兆地插入老爸心脏的那一刻开始,这一段故事只能永远埋在他心底。同时他也知道,当他拔出那柄小刀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杀人犯。
青梅竹马放在幸福的家庭里面那叫两小无猜,落在苦难的孩子头上却是相依为命。燕雨和君洛雁就是后者,所以在养父与女孩之间他也选择了后者。
燕雨从一个抽屉里面找到一把小刀,试着一挥手,咣当一声却完全打不中自己想要的地方,不由有些懊恼道:”修行者真是不可思议,她去了第一学院,以后一定更加厉害了吧。”
微微叹了口气,燕雨开始了打扫。君洛雁在离开前很明显是有清理过的,所以燕雨不到一个小时便把整个房屋弄得干干净净。只是让他好笑的是,在那个他和君洛雁同睡的屋子里,与他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变过,甚至连因为懒散而被他藏在床底的一对臭袜子也静静地躺在那里。
将变得硬邦邦的袜子扔开,燕雨抽出了一本老旧的笔记本,这或许是君洛雁唯一动过的东西。
只见这本原来只属于燕雨的笔记本扉页上被贴上了一个可爱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漂亮的小字——你写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其实到现在燕雨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因为这些字都是他去流云山上用毛笔抄录下来的,平常人根本没有见过。
“床前明月光。”燕雨轻声地读着,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梦境的模糊而忘掉这些字的含义,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直到昨天之前,他已经三年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但这依然挡不住他浓烈的好奇。
当然,他更想知道的是,当年洛雁为什么要杀了老爸?
“以后有机会再问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