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霄生,苏景。
施萧晓,元一。
离山一代真传两位人王约战狂信墨仙两大领。
施萧晓开心而笑:“巧得很了,正好两面镜子。”说话间手印向天一挥,高悬天际东西双镜微一转,镜中景色变化:西镜不在显映弥天台,只照尘、施两人;东镜亦然,没了黑蒙蒙的天元山,镜子只显映苏景与元一。
双镜映双战,天下传看。
尘霄生走出山门,施萧晓迎上,两人相距百丈同时停步,就此凝立不动。
而当两人同时显现西天一镜中时——镜中艳光,夺目人间!
......
一直以来,墨灵仙都能从正神口中听到一个说法:中土乾坤,完美世界。
施萧晓、元一等一众外域墨徒有幸来到中土,自然要看一看这座世界如何完美。
阴阳分明、四象整齐、五灵循转这些都不必说,真正让施萧晓、元一等外域仙魔觉得纳闷的:此间生灵,古怪啊。特别是汉家百姓。
古怪在哪里?
比如说象棋,马日象田车直线、炮隔士斜卒不回,规矩不算复杂可也不是简单玩意,可是汉家百姓几乎人人都会下棋,下得好或者不好姑且不论,会下棋的人很多是不会错的;
比如说唱歌,那山里的樵夫日子过得辛苦不辛苦;水上的渔夫生活过得艰难不艰难;拉纤的纤夫,他们维生的活计何等艰辛;西北的麦客,穷的一家子人只有一条裤子...可樵夫有山歌,渔家有船歌,纤夫有劳作似的号子歌,西北的汉子就更不得了了,三千壮汉吼秦腔的动静惊天地!请听请听,歌歌好听歌歌动人。
说到了歌自然也就要说到乐,不是雅乐丝竹。不是皇廷鼓乐,而是民间乐、劳作乐,长短双笛,牛背和渔舟上的好调子;二胡三弦,茶余饭后说来就来;就连北方塞外、一贯被汉家百姓视作教外地方的牧民也有苍凉动听的马头琴。
类似棋、歌、乐这样的民间玩意实在太多了,南北大戏、八方龙狮、面雕泥塑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寻常百姓觉得再也平常不过的‘把戏、玩意’。都让施萧晓等人好奇。
在施萧晓出身的活色地,也有琴棋书画,但无一例外,那只是贵人、富人的享受,平民百姓根本不存娱乐或者消遣;
至于元一所在的元地,干脆就不存曲乐歌舞之说。贫瘠之地,除了劳作还是劳作,为了活着所以活着,唱歌鼓乐能填饱肚子么?有跳舞唱戏的力气还不如去打猎......这就是中土五圆生灵的怪异所在了:
玩。
不是说四海太平了、生活富足了以后开始寻欢作乐,汉家文明渊源流传,古籍经典千万年流传,翻看查阅不难找到。荒古恶劣、远古可怕、中古贫困...但即便那时人家生活艰难,依旧有歌有乐,有舞有玩,中土、汉家之人,活得再怎么辛苦,依旧会有一颗玩耍心。
别家世界,民间哪有那么都玩意,那么多娱乐。唯独中土。
玩是玩,但非玩物丧志,而是苦中作乐。
或者说:天性中的乐观。
便如明镜当空时候......即便凡俗百姓已知大难降临、明白这是护世仙家和宇宙妖魔的生死决战,他们在紧张、痛恨、激愤之余,还是会不由自主分出一份心思去看、去使劲看:离山中真的有好多仙子来得,真的好漂亮。
可笑么?
还是可爱?
施萧晓和元一觉得可笑无比,尘霄生与苏景却觉得可爱极了。
看仙子。好漂亮。
但当尘霄生与施萧晓共入一镜时候,刚刚百姓眼中那些或清纯或娇艳的仙子们尽数黯淡无光,直到此刻众人才恍然觉,原来这天地间最最美的。竟然是两个男子。
和尚妩媚,不存矫揉造作或者脂粉香气,妩媚之意源自天成,妩媚是什么?是娇艳鲜花心中嫩蕊,是清澈小溪间五彩鱼儿,是一滴刚刚从荷叶上滑落的露水,纯入其极,便是媚;
剑仙美艳,清清静静却不见一丝女气,正相反的,因经历人鬼一变,他的眉峰带出丝丝阴戾;因浪荡南荒,他的眼角透出一份妖邪;因毕生与剑,他周身又散起一份锐气,阴戾、妖邪、锐利,稳稳形容于美丽容貌,这个人...妖冶到绮靡。
看过了这面镜子,再看那面镜子...简直都伤眼睛了,那个元一道人是树皮成的精怪么,恁地干枯、恁地木讷,丑丑丑丑丑!佑世真君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勉勉强强地看吧。
公平以论,苏景的长相还是不错的,不过得分和谁比,旁边那面镜子里的两人他可远远比不来。
尘霄生与施萧晓相距百丈,两人凝立身形,都不在向前迈步。
凡间百姓都懂,仙家斗法不是泼皮打架,讲究渊渟岳峙,对峙中争势夺意...不过这两人的对峙有些奇怪,山门前尘霄生将双掌摊开面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看过来,仔仔细细,仿佛他的手指间藏了登仙秘法,他数得仔细、看得入神;
施萧晓也不正常,他从袖中去一块雪白丝帕,在认认真真的擦手,他的手明明很干净,擦来擦去也不见得能再干净多少。可是一块帕子他还嫌不够,不多时又换过一块帕子,继续擦。
待换过第三方帕子的时候,施萧晓开口了,问尘霄生:“你不拔剑?”
尘霄生应道:“快了,得先找一找。”边说,继续在自己的手指尖上找剑,又反问:“你的剑呢?”
和尚一笑嫣然:“剑在袖中,我的剑很了不起,本为一位高人所有,我对此剑很尊敬,取用前一定要净手,杀人之后我还会好好洗剑。”
两个人唠唠叨叨,数指头的数指头,擦手的擦手。
漂亮人都站着不动,大家又挪转目光去看‘丑人’:同样相隔百丈,元一道人咳嗽了一声,旋即下雨了。
墨汁一般的黑色雨水,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从天空洒落。雨不大...不是雨势不大,而是雨水笼罩的范围不大,只有百丈方圆,只把他与苏景的对峙一方扣住。
百丈之圆,圆内墨雨滂沱,圆外不见半滴墨色雨珠。
苏景人在大雨中,但他身上不曾沾染丁点墨色,不止他,这方圆百丈的地面上也不见一滴雨水落下,因为有火:星星点点的火花,游弋着、跳跃着,任那墨雨如何猛烈,每一滴雨水必被一点火花迎上,之后...火花不熄,墨雨也未必击碎或者蒸干——火花托住了墨色雨珠。
雨珠落下,火花迎上,两者相触就此凝于半空,再不动。
雨珠是雨珠、火花是火花,泾渭分明却又相融一处,一朵金红色娇艳火花托浮着一滴黑珍珠般墨色水滴。
雨珠何其多,火花也不见丝毫逊色,只才片刻功夫,两人对峙地方,那百丈方圆地方,从地面到九霄满满火花托墨雨!
阳火之花璀璨、墨色雨滴纯透,千千万万水火交融,美丽得动人心魄。
忽然,苏景动了,身形歪、足迹斜,歪歪斜斜向着前方跨出一步......元一道人心中冷笑,动了就是败了。
墨雨如注洒落百丈地方,但这雨水并非杀劫更不存剧毒,因为雨不伤人,是斗法却还并非厮杀搏命,仍算是对峙、争势。雨中法度为八个字:行天布地、陈规列矩。化这一方天地为元一道法世界。
离山苏景以火花托雨阻其落地,算得‘艳阳还真、炼天本色’,阻止元一结布他的本命法域。
苏景能做到这一步,在元一看来此子是有些道行的,以苏景三十甲子的修行,难得了。
但苏景只才应付了短短一会功夫就告欺身进步,明显是察觉自己的真火托不住所有雨水,不得已做强攻。斗势已败,所以弃势强攻,即为孤注一掷。
元一这一生见过太多‘孤注一掷’了,统统都是一个下场:败亡。
可是让元一没想到的,苏景这一步不缩地不逾距,歪歪斜斜的跨步之下,带动着百丈内万千阳火金花都告歪斜......火花歪斜了,元一道人忽然觉得世界也歪斜了。
观战外人都不觉异常,唯独直面苏景的元一才能察觉,苏景斜了火花斜了之后就是天斜了地斜了甚至连这人间的灵气都斜了。
由此平地变成‘山坡’,苏景在上、元一在下,居高临下的苏景,第二步跨出,几成压顶之势!
凭一步,动乾坤。
苏景迈步不是弃势,正正相反,他在增势,与元一争夺这百丈小地方...只能有一君,且看是谁。
元一没想到,但‘没想到’并不是意外,从修行到飞仙、从杀墨到入墨、从与天地争到与仙神斗,元一经历数不清的‘想不到’,早都习惯、早都见怪不怪了,他顿足。
左脚、脚跟抬起再放下,轻轻一踏,天平地整歪斜不见。
‘山坡’没了,苏景的居高临下又变作与敌人平面行对,但元一的左脚未停,一踏之后再一踏......明明什么都没变,苏景却无端觉得:须得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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