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六年。离靖国覆灭已经六年。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才刚刚在眼前重演一遍。
景青玉静静的站着,任凭绿庭指证,她一字一句都如一个毒蛊,慢慢的噬咬他,直到死亡!
然而他却无可辩驳,历史虽已是往事,但它刺痛的人心却难以再回来了。
国破家亡的屏障将少年时期的他们隔开,永远的留在了靖国。
“公主殿下!”
苏婺牵了一辆马车从陈璇身后追上来,“容苏婺送您回宫。”
“不用。”陈璇看都不看一眼。
苏婺又向前一步:“公主今日独自雇车前来,现下入了夜,很难找到车马了,您总不能走回去罢。”
见她仍然不理会自己,他只好道:“苏婺奉景城王之命保护公主殿下,若公主殿下有任何闪失,景城王府难辞其咎。”
陈璇闻言失笑:“你以为我如今还会担心景青玉的死活么?”
他不语。
然而陈璇将他的话细细想过一遍后最终转身上了马车:“最好能护我周全,否则景城王府定不能好过。”
苏婺舒了口气:“遵命。”
一阵风呼呼从他脸上拂过,苏婺顿了顿,复才扬鞭策马。
后方的黑暗里,芙夌幻作人形,一步一步踩在石板上遥望远去的马车。
“陆桑未来的少夫人。”她轻轻一语,水球里的小蛇又动了一下。
江淮城出入审查依旧严谨,萧钰显然没有上次偷马出城那么好运,那一次明显是人仗马势。此次进城,士兵居然盘问了她将近半个时辰才放行。
等她走远,那士兵才跟同伴说道:“怀瑞王爱骑遭劫的那次,好像就是她骑走的……”
“别胡说了,怀瑞王已把追雪带回王府,那窃贼只怕命丧黄泉了,敢对追雪动心思,她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同伴不屑他的说辞。
士兵苦恼的摸摸脑袋:“正是我值夜,我没看错,只是因为看到追雪,才没有严加审问就放行的,还以为是怀瑞王的人……”
“还不闭嘴?让怀瑞王得知追雪在你眼皮下离开江淮,看你还能活命!”同伴望了一眼城门外的队伍,推了他一把,“赶紧干活去,那边的,好好审审……”
江淮夜市依旧热闹。一路人群熙攘。
萧钰不认识去往鹊楼的路,只得一面询问过去。
然而却越走越偏远,等她寻找到时,面前残破的院落让她难以置信,姐姐怎会在此处约见她?
“这……这就是鹊楼?这也太破旧了罢……”萧钰站定,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这里的气氛怪可怖,仿佛会一下子蹿出什么妖魔鬼怪。
“姑娘?”低低一声询问从耳畔传来,萧钰惊得跳起。
然而那只手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可是萧姑娘?”
萧钰顿了顿,反应过来:“对,是我。”
“请跟我来。”仔细听是女子婉转的声音,萧钰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正站在眼前盯着她微微笑着。
“你是?”
“千萦奉命来接萧姑娘入宫。”女子对她颔首。
“入宫?你是姐姐派来的?”
千萦微微笑着,却没有再说话,往前走推开院落的门。
一辆素净的轿辇正静静的躺在院落里,与这脏乱的地方格格不入。但却莫名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萧姑娘请罢。”千萦微躬着身子掀起那架轿辇的围帘。
萧钰挪着脚步缓缓走过去。
犹豫片刻后方才踏入。
抬辇的一行人熟门熟路的避开闹市穿入小巷里,仿佛来来回回走了无数回,闭着眼都能将这条路走完似的。
鹊楼的尘土覆盖了厚厚几层。
多年已无人打扫,这座曾经门庭若市的院子如今已经破败。
车辇走后,有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轻轻的再将门合上。
一袭素袍的女人站在门前整了整妆容,方才朝街市走去。
西南别苑陷进一场诡异的寂静里。除却要事禀告,所有人都沉默着。
“校尉,有人求见。”
房门外蓦然响起一声,江昭叶正沉思着,忽的就被吓了一跳:“谁?”
侍卫回道:“来人说收到了校尉的信,请校尉速速相见。”
虽然料到了事情进展,然而江昭叶仍难免震撼,理了理思绪后急忙打开房门,跟随侍卫往厅堂走去。
来人正打量着别苑,一抬眉,看见他急匆匆朝自己走来。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相较五年前并无改变。
而自己却早已褪尽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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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忽然一声历喝。
轿辇刚踏入皇宫玄门就被拦截下来。
千萦不满的看着军士:“这是庆娘娘的轿辇,你也敢拦?”
数十的军士列队在不远处,平日里幽静的玄门也并没有因为多了这些人而加一分喧哗,反而令气氛急速冰冷下来。盔甲的寒光映照着宫墙,折射出一道一道更为晦暗的光芒。
军士冷着脸,淡淡的看了千萦一眼。
萧钰听见外面的状况刚想出去瞧个究竟,但还没掀起围帘就听见千萦惶恐不安的声音传来:“拜见章将军!”
她的手刚伸到半空,迅速缩了回来。
她并不知这位章将军究竟什么来历。但既然能得千萦尊敬,还是不要贸然才好。
审查并未持续太久。
这位章将军显然也不是无事找事之人,见是慕容昭庆的轿辇和婢女,挥手便放行了。
“他是谁?”等走远后,萧钰低低问了一句。
千萦附在轿辇的窗口旁回道:“章将军是怀瑞王的部下。”
宫墙伫立在黑夜下。一望无尽的路上,只听得到抬辇的人的脚步声。
佩春殿紧紧闭着门。
一侧的侍卫远远看见前来的车辇,拔剑拦住。
千萦上前用手轻轻拨开那柄利剑:“庆娘娘过来瞧瞧郡主,你们不许阻拦。”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后退开。千萦熟练的推开那扇紧锁的朱门,轿辇立即被抬了进去。
一落地,便有一只手拿开了围帘。
千萦微微笑着,低声:“娘娘收到江校尉的信,知道大概,便来瞧过郡主,请萧姑娘前来,是郡主的意思。望萧姑娘见到郡主后尽快出来,别惹出什么乱子,给我们娘娘添麻烦。”
萧钰眨了眨眼:“不过是见姐姐一面,我能惹什么麻烦?难道带走姐姐不成?”
“萧姑娘万万不可!这是皇宫,禁卫森严。再说郡主不日后便要成为太子妃,你把她带走那我们娘娘可怎么办,你别忘记这次你进宫是娘娘带进来的,若出了事……”
“太子妃?那是你们皇帝一厢情愿罢了。”萧钰心直口快,“放心,就算要带姐姐走,我也绝不连累你们任何一人!”
千萦忙钻进车里捂住她的嘴:“萧姑娘别什么话都乱说。”
她拨开千萦的手:“皇帝可有问过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否愿意当太子妃,你们有人问过吗?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这样蛮不讲理!”
“萧姑娘,这是江淮,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千萦惊怒道。
萧钰瞥了她一眼,大约觉得她们之间再无话可讲,越过她钻出轿辇。
或许是来之前慕容昭庆便打点好了一切,换了一身侍女裙裳的萧钰很轻易就进入萧灵玥所暂居的寝殿。
萧灵玥清瘦了不少。
她虽然带病在身,但以前在西南郡一直被好好照顾着,脸色从未这般差劲。
此刻她正卧在榻上,显然知道萧钰会来,眼里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惊喜。
没见她搭理自己,萧钰有些迟疑的迈步朝她走去,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腰际的雪玉鞭震了一下。
佩春殿的压抑气氛令萧钰也不禁沉静了下来。
“庆娘娘……便是五年前在西南郡被江昭叶所救的大淮女将?”终是她先开口问道。
萧灵玥点了点头。
萧钰沉吟片刻,又道:“我知道姐姐今夜找我来所为何事,小七都告诉我了……姐姐定是不想嫁给太子做太子妃……”萧钰走到榻前蹲下来,轻轻的牵住她的手。
萧灵玥眸色一沉,嘴角却勾起笑意:“只要做了太子妃,这辈子大约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我并不想。可皇帝为天下尊者,有谁能忤逆他!”
“姐姐还喜欢江昭叶?”
“是。”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坚定的回答,萧钰并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因为现在的她没有一丝一毫把握能将姐姐从皇宫带走。
然而萧灵玥忽然从榻上下来,将手从萧钰掌心里抽开:“你可以帮我。”
“我?”
“反正都是萧家的女儿,谁来做太子妃不都是一样,钰儿,你嫁给太子如何?”
萧灵玥不是没有看到妹子目中顿时升起的悲怆之色,但出逃的**使她自己也迷乱了:“钰儿,你知道的,父王已将我许配给昭叶,我无论如何也不可再嫁给太子,于情于理都不合!你是我的好妹子,唯有你能替我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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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慕容昭庆已来过佩春殿!
萧灵玥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年身重箭伤的她被江昭叶偷偷带回王府医治,还是她与钰儿帮着瞒下。但如今一身繁琐的宫装已将这位女将飒爽的英姿掩埋在逝去的时光里。
“昭叶想冒险把你从皇宫里带走,他求过我父亲,但父亲没有答应。”慕容昭庆看着眼前面容十分苍白的女子,难免有些醋意,“想必,你也不愿意让他这么做。”
“父亲虽掌管着皇宫御林军,负责护卫皇宫承禄两门,但皇宫禁卫重重,并非只有慕容家的兵马,而你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你认为我父亲会冒这个险?从皇宫将你劫走,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我父亲一朝名将,凭什么要为此事把自己身家压上,但若失败,昭叶也难逃一死,你忍心吗?”
望着萧灵玥渐渐颓败的神色。
慕容昭庆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我不能……也不会让昭叶冒这个险,所以即便他亲口求我,我也不能答应他。”说道这里,她来时的笑意已从面上褪得干干净净。
萧灵玥呆滞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还有一个办法。”
“你?”慕容昭庆蹙眉。
“你只需替我送信便好。”
“只要不伤害到昭叶,任你用什么办法,我自不会过问。”
萧灵玥附唇过去,低声:“我想见一个人,请你给她送封信,想办法让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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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轻轻跳了一下。
萧钰嗤笑一声:“因此姐姐在我和江昭叶之间选择了他?为了他,姐姐就忍心将我留在江淮?”
萧灵玥抬起头,目光灼灼:“求你成全。”
简短的四个字,转瞬将萧钰对姐姐的坚守击垮。
她奉母后之命,拼力守护着她以为最关心她的姐姐。然而到了这个关头,姐姐竟选择舍弃她!
门外在这时传来千萦的声音:“庆娘娘吩咐送的东西,可好好交给郡主了?事办完了就赶紧出来。”
萧钰心寒的后退了几步,方想扭头回答千萦。
岂料脑后忽然被钝物重重一击,眼前一阵眩晕后便昏了过去。
萧灵玥握着白瓷枕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紧张的回了千萦一句:“就快好了。”
正在此时,
萧钰一直别在腰间的雪玉鞭陡然闪了一下光。
然而那束光线仅仅闪烁了一刻,在萧灵玥伸手触及的时候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雪玉鞭取出,端详片刻后终是将它放在萧钰枕边,手忙脚乱的换了衣裳。而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里佩春殿的光并不算明亮,加上萧灵玥和萧钰有几分相像,才见过她们数面的千萦也没看出端倪。
一行人原路返回。按照慕容昭庆吩咐,轿辇将再次回到鹊楼。
幽静的玄门比起皇宫其他四门来说,算是防守最为疏松的一门。
在观海盛节前后十日,宫中份位高的妃嫔可出宫与家人小聚,走的都是这一条路。
正是因此,慕容昭庆进出的轿辇也并未引来禁军太多注目。然而持剑而立、隐于暗处的章渠却对此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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