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小玉幽幽问道,晚晚身上的惊惧让她觉得害怕,更让她对自己这个德安郡主的身份害怕,“即便是成了郡主,.”
云晚箫身子一僵,缓缓拉开了两之间的距离,脸上的寒霜浓得让霍小玉觉得冷冽,“没进将军府之前,哪里也去不得。”
“哈哈,开了窍的将军说话可真霸气!”没有知趣离开的云扬忍不住贼笑道了一句,便被尴尬无比的大哥云飞给扯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瞧见云晚箫颊上的红霞,看见的却是她更加凝重的神色,霍小玉也忍不住打趣笑道:“晚晚是打算将软禁此么?”
“若是可以,想如此。”云晚箫眸光黯淡,如今要与天子交换霍小玉的一条生路,她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是想不到的。
“呵呵,”霍小玉挑眉一笑,手指轻抚云晚箫的耳垂,似是挑逗,又更像是挑衅,“当真?”
心若暖,脸上的寒霜又岂能不散?
云晚箫连忙抓住她的手,轻咳了两声,“阿玉,别……”
“别什么?”霍小玉凑近云晚箫,想将她脸上久违的红晕看个清楚,“与未来夫婿亲近亲近,也算是有违大唐律例么?”
身为圣上亲封的德安郡主,天下即便是想非议她不知羞耻,也得藏好了,不可轻易传到她耳里。
或许,这就是她成为德安郡主的唯一好处,那些瞧不起她的,这一次得乖乖闭嘴。
只是,有得必有失,霍小玉不知道当初的恩怨,更不知道这郡主身份其实是她的催命符。有时候得到了一份恩赐,其实悄悄的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商贾得到万金家财,却不知道身边是为了他的财对他好,还是真心对他好?
云晚箫匆匆一笑,道:“事不宜迟,须快些上书陛下赐婚,阿玉,有些话,暂且放心头,留到大婚那一夜,再一一告诉。”
“若不是好话,可不要说。”霍小玉皱了下鼻,笑得酥然,“免得坏了良宵。”
云晚箫脸颊上一片火热,干咳了两声,忽然想到了良宵之夜,究竟谁是夫,谁是妻?
有了绮念,自然会有不规矩的心跳,她的失态一一落入了霍小玉的眼底,惹得霍小玉忍不住低声问道:“原来,晚晚比还心急。”
“……”云晚箫本来想辩驳,可是转念又想,确实是想早些与她成亲,定了大局,阿玉所说,也是实话,.
许久,许久没有瞧见这样满脸红霞的云晚箫。
霍小玉眷恋地细细看着她的眉眼,每一分,每一寸,都让霍小玉心里暖得厉害。老天算是眷顾她霍小玉,把这样一个良送给她,让她觉得这个世间,充满了温暖,更充满了眷恋。
霍小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环抱住了云晚箫的腰,偎依云晚箫怀中,细细耳语,“晚晚,哪里,便哪里,只要身边……”
最后的四个字清晰地落云晚箫耳中,熨烫心头,让她深情地跟着念了一句,“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迦叶心远远看着小院中深情相拥的两,已是潸然泪下,为何她的禄不能像现下的箫,为何她成不了被捧心尖的玉姐姐?
德安郡主配二品大将军,门当户对,大唐陛下又怎会拒绝呢?
鱼嫂瞧见她哭得伤心,不禁抬手给她抹了抹眼泪,“心儿怎么哭了?”
迦叶心连忙揉了揉眼睛,强笑道:“觉得玉姐姐幸福,没事。”
“傻丫头,迟早也会有一个疼的男。姑娘也是苦尽甘来,那么多年的强颜欢笑,总算是找到了良,也为姑娘高兴啊!”说着,鱼嫂吸了吸鼻子,担心地看着小院中的两,“只是云老夫似是不太喜欢姑娘,只怕嫁到将军府,姑娘还要再委屈一段时日了。”
“玉姐姐是好,云阿妈会喜欢她的。”迦叶心笃定地点点头。
“希望如此啊。”鱼嫂叹了一声,着实是心疼姑娘,这些年来,其实她过得也不容易。
待布置好了香影小筑的守备,云晚箫独自回房,闭门房中想了许久,这才落笔写起奏章。
只要能保住霍小玉,他日即便是镇守边关,永不回朝,又或是要她解甲归田,远离庙堂,她云晚箫也愿意。
请婚的奏章写好后,云晚箫找了一员云府家将专程送往洛阳,千叮万嘱,必须要快些送到尚书省,及时呈给天子李豫批示。
有时候,等待的日子,也是一种煎熬,从奏章送出,到家将带着天子赏赐的宝盒回来,足足过了半月。
这半月以来,云老夫不止一次问过晚箫那夜定王邀宴,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可是晚箫总是闭口不答,问得多了,只回一句,“娘放心,无事。”云老夫也不止一次劝过晚箫,不要这般有逆伦的与霍小玉纠缠不清,说得多了,晚箫也只有一句话,“问心无愧,只求太平一世,白发相伴。”
云老夫绝望到了极致,也恼到了极致,索性整天关了房门,对外面不闻不顾。偶尔唤忘心师太入房论佛,可每次忘心师太走出房门,脸上都是愁容。
云老夫有云老夫的执念,云晚箫也有云晚箫的执念,甚至,忘心师太也有忘心师太的执念。
她总是远远看着云晚箫的背影叹息,总是有什么话想说,等到第十五日,天子赏赐到香影小筑前,忘心师太终于忍不住找云晚箫说那些忍了太久的话。
“将军,凡事强求太多,就会成障,入障太多,便会入魔,若是入了魔,便再无生路了。”忘心师太话中有话,似是规劝,更像是点拨什么?
云晚箫坐小院中,淡然品茗,“师太,连也觉得荒唐么?”
忘心师太迟疑了一刻,摇头道:“将军,若是红尘奔波,皆是徒劳,又当如何自处呢?”
云晚箫仔细看着忘心师太的神态,惑然问道:“师太此话,什么意思?”
“娘或许现不明白,但终究是血肉相连的亲,总有一日,必会心平气和地一家坐一起生活。”忘心师太有些话不能明说,也只能这样说明,“可是有的,并非血肉相连,更不知情是何物,又如何会懂,知?”
“师太?”云晚箫似懂非懂,还来不及细问,带着天子宝盒的家将已疾奔入院,激动地跪了晚箫前面。
“将……将军……这是陛下赏将军的宝盒!”
“陛下的旨意何?”
“陛下说,见此宝盒,将军自然会明白圣意。”说着,家将将宝盒双手奉向云晚箫,“陛下还说,这宝盒只有将军可以打开,将军最好独自找个房间开盒,以免老将军当年留下的宝贝给其他看去,给将军惹来灾祸。”
“唉,贫尼看来是迟了。”忘心师太叹了一声,低头拜退。
云晚箫锁紧眉心,接过了宝盒,仔细端详——宝盒与其他檀木箱子也没区别,要说有区别,也只有紧锁宝盒的小锁。
或许,这天下只有云晚箫与云老夫有这种小锁的钥匙。
当年老将军打了两把这样的小锁,一把给了云老夫锁家宅地契,一把原本说好等云晚箫长大,送给晚箫做官印盒子的小锁。小锁外观并不特别,特别的是小锁的开锁方向,与其他小锁相反,这个秘密,云老将军当年亲口跟小晚箫说过。
云晚箫只觉得鼻子一酸,视线已是一片模糊,这算是已故的父亲送她最后的礼物么?
她抱着盒子独自回了房,一手将房门锁好,才将手中的宝盒放了书案上,从随身的重要细软中找出了那把经年不用的钥匙,将小锁打了开来。
宝箱中,放着一本奏章与一封绢黄色的天子手谕,瞧那奏章颜色,已经有了些年岁,并非是云晚箫写给天子求赐婚的那一本。
云晚箫迟疑了一下,还是先选了奏章看,才瞧见上面的字,她只觉得心头一酸,上面的字迹不是爹爹,又是谁的?
只是,感动还来不及蔓延开来,恐惧已经接踵而至。
“老臣膝下独女,臣自她出生便让她乔装为子……”
这封奏章,明明白白地写明白了,云老将军当年生的是女儿,之所以乔装为子,是为了给当今天子留一颗棋子,可以安心提拔重用的棋子。
为何那个顶天立地的爹,竟是这般凉薄的男子?
一个女子,不管权势再大,即便是大到当年的武皇陛下,手中的权总归是要还给儿子。天子李豫敢放权给云晚箫,因为奏章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她的身世,写了云老将军的忠心耿耿,为了大唐江山,不惜牺牲自己女儿该有的生,甚至,请婚当今天子,女儿完成大业之后,让女儿嫁入皇家,哪怕只是一个姬妾的身份。毕竟,身为臣子,可以成为皇亲国戚,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宠,也算得上是臣子最大的荣耀。
爹,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血脉相连的亲,还是赞赏的忠义,甚至是羡慕的无上荣耀?
云晚箫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想自己的一切,天子是一清二楚——先前那本请婚的奏章送到天子跟前,只不过是场笑话,天子知道她是女儿身,又岂会把那些情真意切的言辞当真?
眸中满是泪水,云晚箫身子颤抖得厉害,前所未为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如今的她还能保住谁?连她也只是一颗棋子,被父亲拿来表忠义、换荣耀的棋子!她任摆布多年,却依旧傻傻的自诩忠义,为君死战护国,傻到今日,还竟念着父亲战死的仇,念着大唐的安宁。
视线一片模糊,云晚箫颤然放下奏章,绝望地打开了天子手谕,泪水滑落脸颊的瞬间,从喉间发出了一串凄厉的笑声,随后咳出了一口猩红色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