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凤看着小姑娘亭亭玉立的小身躯,因穿得爽利,她的小腰被腰带绑成了一小圈,瘦小的漂亮小姑娘站在那跟株小树苗一样,风大点顾凤都要担心把她吹倒了。
所有人都盯着她,顾凤取弓拉箭,一转身箭就已出手,一箭把挂着绳子的木桩头顶射了个对穿。
“打得过我再说。”她说完就走。
顾凌拉住了她,她气的脸都红了,“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那些你选的护山人个个都打得过你?顾凤,你瞧不起我们!”
“凤,凤儿……”顾蕊儿也跑了过来拉她,“你啥意思?”
“我来跟你比。”不等她说什么,站在第一排的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
顾凤皱眉看去,但只一眼她就愣了。
是神情坚毅的阿丙嫂。
“我也跟你比。”
这时又走出来了一个,是憔悴得瘦骨嶙峋的莫娘嫂。
“你们比不过。”顾凤半晌从嘴里挤出话来。
看着她又要走,莫娘嫂突然拉起了弓对着顾凤嘶喊,“比不过也要比。”
她已经把喉咙都哭坏了,那嘶喊的声音就像刀子一样戳在了顾凤的心里。
“嫂子,回家去罢。”顾凤垂下眼往前走去。
“我哪来的家?”莫娘嫂拉着弓对着她的背,神情脆弱又冷漠,“族长,我阿郎没了,连老婆婆也走了,家里人一个都没有了,你何不如让我去杀几个仇人,让我临死之前也甘心点?”
“难道我就不能给我大兄二哥报仇吗?”顾蕊儿被莫娘嫂说的眼泪都出来了,“就那些男人能?可我的箭法不比他们差啊……”
“你不能走,”顾凌干脆拦在了她的面前,“好,你说要比,我们就比,我们不跟你比,我们跟你选的那些护山人比,行吗?”
“不是这个意思。”顾凤绕过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顾凌拦住她,朝她吼。
“你们要活着。”顾凤又绕过了她。
顾凌抓着她不放手,揪着她的衣裳吼着,“都死光了我们活什么活!”
“我不会让你们死。”
“你自己就差一点死了!”顾凌说着,伤心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顾小花在旁边也是低泣了起来,哽咽着道,“阿凤,你别怪阿凌,她叫我们最初练箭,本是为你报仇去的。”
顾凤听着心里太难受了,她拿袖子去给顾凌擦眼泪,顾凌想也不想就打开她的手,“不稀罕,你说你答不答应。”
“我护得着你们的。”
“你护不着。”
“我护得着。”
“我说了你护不着,”顾凌朝顾凤吼,“你连你自己都护不好,你护得着谁?我阿丙哥是怎么没的你不知道吗?”
顾凤站在那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她从嘴里挤出了话来,“就是因他们不在了,我才……”
“那你告诉我,那一千多个人要怎么护得着我们两万多人?”顾凌见她还嘴硬,一擦脸上的泪冷笑道,“靠你再把自己出去送死一次?”
顾凤哑口无言。
阿丙媳妇这时候走了过来,她看着顾凤淡淡道,“非要打得过你?”
顾凤撇过头去,不敢看她。
“答应我们吧,族长,”阿丙媳妇暗得发光的眼睛看着顾凤,“别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老父老娘,幼子小女死在我们的眼前,行吗?”
“行吗?”
“就让我们去罢,就是死,能杀两个仇人,我死了也甘心。”
众娘子围了过来,围在顾凤身边说着。
顾凤抬头眨了眨眼,再低头已隐去了眼睛里的眼泪,她看着那一张张看着她不放的脸,“那要顾好孩子老人?”
“你答应了?”顾蕊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孩子老人要顾……”
“顾,顾,顾,肯定要顾。”
“我看看你们的箭法。”顾凤见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她一转头,重新走去了晒菜坪的中间,“把箭耙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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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顾凤带了娘子军去顾长鹰和顾怿练兵的地方,她让娘子军跟护山队比了下箭术,结果五百的娘子军每个人的箭术都拿得出手,哪怕是最小的小姑娘也能三箭,箭箭都中耙心……
练武场一场大比拼下来静得可怕。
“把她们编进来,能用罢?”顾凤跟闻风而来的燕大爷,顾山根和几个族老道。
“可……”
顾凤朝先开口的族老看去。
“行了,都这时候了,连家都敢不用要逃,用几个娘嫂又怎么了?”不远处,被小孙子扶着来的顾老祖来了。
顾老祖自从山下回来就大病不起昏迷着,开春了才慢慢醒了过来,但刚好一点,又被族里人气倒了,听顾凤死里逃生回来了,老头儿非要起床去看人,被大儿子给拦住了,这天听小孙子报练武场出了事,趁儿子不在家,顾老祖柱着拐杖来了。
“老祖。”顾凤去扶他。
顾老祖拍拍她的手。
他本姓顾,跟族长一系,加上年长,现在在族里还是有几分威望的,那几个比他还小十几岁的族老一见他来,顾凤也在,就好像看到了整个顾家族长一系都在眼前似的,嘴里的话都没了。
“巾帼不让须眉,女中也有大丈夫,”燕大爷开了口,“她们有护山之人,不畏惧也没想着跑,反倒让我这个老头子羞愧了。”
顾山燕身为族里的大夫,一生不知药治了多少人,他也是德高望重,他开了口,随之他身边站着的人也点了头。
这事就这么定了,顾凤送走了顾老祖,带着顾山根和顾长鹰,顾凌莫娘嫂等又分了队,一直到天色暗去,黑晚来临。
顾凤回家,家里的大人都没用饭,饭菜都热在火上,顾凤一回来就搬了出来。
天色已晚,顾凤要赶路,她换了身她大兄去打猎的黑色劲装,把头发绑成了一束,包袱都没打一个,把刀子和盐椒等放进了百宝袋,背上弓箭就打算走,顾四嫂堵在门前塞给了她一个大包袱,顾凤也没说什么,带着就出去了,没一会等自家门一关,她又在躲着的暗中跑了回来,把包裕往天上一扔,一听到包容砸在了自家的院子里她四嫂中气十足骂人和跑向门边开门的声音,她撒腿就跑。
顾凤下山路过族堂时看到了山根叔站在了必经的路上,她没走那条大路,而是穿过了树林往山下跑去。
顾凤仅用了半个时辰就跑下了山,出了最下面的那道山门的那一刻,她回头朝顾山看去——夏日夜晚星光满天的顾山讫立在空中,跟星光近得只要一伸手就好像能摸到星星似的。
顾凤从未离开过顾山,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家是这般的耀眼,不过一眼,她就看的痴了。
“我过几天就回来……”顾凤朝山顶上那片星光中朝她笑的父兄们挥了挥手,“你们等我。”
这一次她没再犹豫,转过身往北方飞奔而去。
隔日一早的武络神山,络襄龙对着叫来的长子淡道,“就如之前我跟你提过的,你也该到尘世历练一翻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罢。”
络晷朝他弯腰行礼,“谨遵父令。”
络襄龙冷眼看着这个叫他都仅只叫父亲的长子,口气依是温和,“你也无须早回,明年的这个时候再回也可,到了坤京记得带点坤京的紫晶玉回来,我记得你阿娘最是喜欢这个。”
络晷低头垂眼,“好,我记着了。”
他这一去,至少一年都回不来,络襄龙不想在缕军收顾山的时候他这儿子出来横插一脚——这半年来,他这个了不得的儿子已经得到太多年轻人的追随了,就算他这个儿子真有心与他作对,那也不该是在他要对缕军施以援手的这个当口发作,等他一年后再回来,缕军已经把山掏了走了,族里归顺他的年轻人,还有武士堂也被他清理得差不多了。
“管七随我去过众多地方,”络襄龙朝管七一颔首,“他会代我帮你入世,你有事尽管吩咐他就好。”
“管七……”
“在,族长,请你吩咐。”
“好好照顾少族长。”
“请族长放心。”
“孩儿……”络襄龙又看向了络晷。
“您吩咐。”络晷抬了抬眼皮。
“尘世不过是沧海一粟,与我等神族子民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切忌不要沉迷,时间到了就回来吧。”
“是,我知道了。”
“那去收拾收拾就走罢。”
见他纹丝不动,络襄龙也不懒于再跟他多说,挥挥手就让他退了下去。
络晷一回去,武官一听他就要出山,眉头就皱了,“这么快?”
络晷朝外头挑了下首。
管七带着近十个武士站在外面,明显不给他布局的时间。
络晷知道没一会就会有人来催,他去拿了弓箭长鞭,又去药室拿了点东西,就这么一点时间,管七就在门口朗声道,“不知少族长收拾好了没有?”
络晷听了不禁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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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赶了一夜路的顾凤已在五百里之外,她仅在早上找了个水源洗了把脸,在逮鸡生火与吃果子之间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吃果子。
夏日是山果最多的时节,大山里许多的树丫被累累的果子压得弯弯的,等到秋天一到果子成熟,它们最终也是掉入了土里化为泥。
北龙群山,方圆两千多里所居之人甚人,顾山一些外山人所住的小村镇也不过是寥寥一百来人,他们就是靠着挑出山里的野果和猎物在外唯生,住在村镇的时日不长,往年一到秋末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要出北龙山,光靠脚走路日夜不停就都要半月,顾凤花了不眠不休的两夜两日出了地图上所记的北龙山,终于来到了出了北龙山的第一个大镇——北龙镇。
顾三爷的家就在此地。
顾凤到达北龙镇的晚上已是夜晚,她连跑了两夜两日,浑身都是汗味,北龙镇的夜晚不比山中还有凉气,反而炎热的很,失策的顾凤感觉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她又是拿黑泥抹黑的脸进的镇子,一进去晚上还灯火通明,满是熙攘的人群和人声的镇子,见都往她看来,她也是皱了眉。
“咦……”有孩子在她身边跑过去,鄙夷地看她,还拿手在鼻子边不停扇动,还回过头还看她,说着类似她臭死了的话语。
他们家出来的三爷就住在这,顾凤知道北龙镇是一个靠卖皮毛和干肉,干果的大地方,有很多很多的商贩进来这个地方买物什,但她只是听到,没亲眼见过,所以等熙攘的人群避着她走还挤到撞到了她身上后,她一路都僵硬不已,控制着手不往袖中拿刀插人。
顾凤当即就决定连夜赶出北龙镇,不去打听三爷家住哪。
顾福这个人,回头事平了再去看也是一样。
顾凤一做好决定就穿过了人群走到了黑暗中跳上了屋顶,一找到北方,当即就在屋顶上往北方跑去——底下实在是人太多了,即便是少人的地方还有挑担的货郎在吆喝。
她像一阵风一样地跃过了北龙镇的当空,就在某一个瞬间,当她脚踏树梢一飞数丈时,一个坐在对面酒楼临窗位置上的暗朱衣青年略挑了一下眉。
顾凤一闪而过,而坐在青年一侧的阿蛇看到了少主子的挑眉,朝窗外看去,见什么都没看到,又不动声色地朝少主子看了一眼。
“少主,”坐在另一侧的阿虎因初入人间兴奋不已,他多喝了两杯酒,此时连脸都是红的,醉薰薰的少年看着底下穿得甚少的姑娘少妇眼睛连一下都舍不得眨,这时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忙吸了吸,跟着络晷说话头都未抬,看着下面的人双眼发光地道,“我从来不知这尘世是这般的好。”
阿蛇瞥了同伴一眼,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好在这阿虎蠢是蠢了点,但已是三阶的武士,打起架来还要比他强上一点,若不少族长带这么个蠢货出来,他都想弄死他。
“少主……”楼梯那边响起了管七的声音。
络晷没回头,阿蛇起身往楼梯边走去,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七管事,少主用个饭你都要盯着?”
阿虎这时候立马收住了嘴边的口水向楼梯边那边看去,朝管七怒目相视。
络晷则眯起了眼,他好像看到了那人身上有一道金光?
快得跟一缕轻快的风一样,这北龙镇还真是藏龙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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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凤跑了一夜,终于在这日太阳还没起来的时候找到了一处野外众多人扎营的地方,她藏在大树上数了数下面几处睡着的人,没超过一万人。
顾凤不知道这是哪路的人,但看这些人的装束和身上的刀剑,她敢肯定这些人是来攻她顾山的其中一批人。
但她是来取顾之淼,还有顾颜真的命的,这两个人她至少要取一个脑袋回去放在众人面前,顾凤不打算在没取到这两人命之前打草惊蛇,遂她挑了人最少的地方掳人。
可惜话语不通,顾凤在干掉三个人后都没问到这些人认不认识顾之淼和顾颜真,她不是笨的,眼看天色微亮,在掳到第四个的时候顾凤干脆在地上写字。
可惜第四个也不认识字,顾凤在他拿刀砍她时也失了耐性,一刀抹在了他脖子上,不过找第五个的时候她学聪明了,挑了个看样子会识字的——而且是从住在最大的那个帐蓬里的人里挑的。
遂坤国渊涯世家的大公子渊川被顾凤拿刀子抵着头往地上看,听到后面的人低哑着嗓子问他认不认识这两个人的时候,渊川犹豫着……
“顾,之,淼……”他指着地上的字,用古武语一字一句地道。
顾凤一听他说的话是她听得懂的,跟她所说的差不多相似,扯着他的头发就往上拔,拿刀抵住他的喉咙,“你认识?”
她说的慢,渊川从她这次清楚的声音里听出来了几分嫩气出来。
不似男子,反像是女子。
渊川心里思忖着,嘴里则温和地道,“我认识你写的字,这两个名字,是你认识的人吗?你是……”
“啊……”渊川话还没完就失声痛叫了一声。
“我再问一次,”顾凤从来都不是个急性子,她是个好弓箭手,更是个好猎人,有的是耐性,她把刀割进了猎物的喉咙,“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没有了什么用处的猎物那就只好一刀割了。
渊川突然知道了他如果说不认识的下场,他甚至知道她的手只一动,他根本无反抗的机会,刚刚她扯他头发的时候已发现他的双手双脚被绑在了一块,他只能跪着被她割杀……
“认识。”渊川快得在她的话落音后就作了回答。
“嗯……”顾凤手中的刀往外偏了偏,“在哪?”
“在……在……”渊川的头往后不断地仰,可他再怎么仰,刀子还是抵着他的喉口没放,“你这样我没法好好说话。”
“你现在就在说。”
“我说了你就放过我?”渊川飞快地道。
顾凤顿时沉默了下来。
怎么可能?
他们是敌人。
“你先说了再说。”顾凤皱起了眉,刀子又往里进了一点。
这时不远处的高树上,追随金光而来的络晷看到此景,不禁失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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