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逸走进来,沈十六问道:“师弟有甚么事?”
楚君逸道:“师兄送我的‘盈月’果然是极品灵茶,我挑拣了几样东西回赠师兄。”说着,取下食指上一枚古朴戒指,套在了沈十六右手指上。
“师弟太客气了。”沈十六假惺惺道,亲手为他斟了一盏茶,“‘盈月’虽是极品灵茶,但一定要早中晚各饮一杯,先前叮嘱过你的。”
“师弟谨记在心,一顿都没落下。”楚君逸十分高兴,仿佛手中之茶是稀世珍宝一般,珍惜至极,“今晚我可以和师兄一起睡吗?”
沈十六闻言,笑容立时淡了几分:“你也不小了,和我一起睡……成何体统?”
楚君逸道:“好久不见师兄,实在想念。师兄,我们今晚抵足夜谈可好?”
“说甚么胡话?”沈十六警醒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离楚君逸远远的,“我们不是昨日才见过面吗?”
楚君逸因沈十六的动作露出受伤之色:“自从那冷无心来过之后,师兄便总不肯与我亲近……”
“关他甚么事?”沈十六因他的话勾起那夜难堪的记忆,脸色铁青,“你……你还有脸说?楚君逸,你到底将我看做甚么人?”
楚君逸一呆,望着沈十六面色仿佛明白了甚么,急急道:“师兄怎么会那么想?那时……我……我也是气急了。师兄生气是应当的,往后再不会了。”
沈十六忍了忍,冷冷道:“哦?”
楚君逸见他一副不信的样子,立刻想起自己昨日还在两位师妹面前炫耀那水珠,忙指天发誓:“是真不会了。若是我再对师兄不敬,便叫心魔噬心,永世难安。”
对修行的修士来说,轻易不能发心魔誓——修行修心,若是让心魔毁了本心,所有修心就都毁于一旦了。
沈十六见他毫不犹豫地发了心魔誓,眼皮一跳,好歹缓了缓脸色,心里却在提防他捣鬼:“没甚么事,师弟就回去罢。”
楚君逸向沈十六走了几步,见他仍是戒备模样,心中凄凄,道:“要我怎样做,师兄才能不生我的气?”
要你滚得远远地,最好是滚到黄泉之下去,沈十六暗道,口不应心地说:“你都立下了心魔誓,我怎还会生你的气?别多想了。”
楚君逸的黯淡眼神恢复了些神采,还要再说什么,沈十六又下了一次逐客令。虽然楚君逸在沈十六面前早已抛弃了面子,没脸惯了,死赖着也不是不行。但他见过沈十六被气得快要晕厥的样子后,不敢再留,磨了一会,也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了沈十六的屋子。
行至半路,楚君逸又折了回去,偷偷摸摸上了沈十六房顶。他正是初识情爱不知节制的时候,怎么忍得住那心痒难耐的滋味?现下进不得屋,看一眼解个馋也是好的。
楚君逸将屋顶瓦块掀开了一块,手指覆上灵力往眼皮上一抹,使了个心清目明的法术,凝神俯视,见到沈十六正在宽衣入浴,心头猛地一跳。
像他们有灵力在身,只要使个洁净术,身上自然没有脏的时候。但沈十六没了修为,就只能像凡人一样,靠沐浴洁身了。
楚君逸见沈十六脱了外袍,再拖内衫,呼吸一窒,待到看清全貌时,脸色蓦地变了——
师兄怎么……又……
“甚么人?!”沈十六面色忽变,飞快地穿上内衫,一扬手,将手心扣着的一枚银针射向楚君逸待的屋顶。楚君逸闪身而下,心神不定,正不知是赶紧逃走,还是和师兄解释的时候,沈十六已经打开了门,站在了他面前。
沈十六面色一寒,见楚君逸神情,心知他已经看到了,冷笑道:“好得很,这就是师弟说的……心魔誓!梁上偷窥,师弟果真是君子!”
楚君逸灰头土脸地任他骂,沈十六胸口起伏,撑着门框缓了缓,转身朝内走去。楚君逸连忙跟上,低声道:“师兄,神转草后患无穷,我们去找百里一度问问罢。”
“你不知道百里一度的规矩么?”沈十六回身讥讽道,“为了这么件小事,三番两次,何必呢?”
楚君逸正色道:“师兄的事,哪一件会是小事?”
沈十六微微挑眉,却是面色一沉,道:“不关你的事,不用你管。”说完,仍旧转身,猛地关上了门。
楚君逸吃了一鼻子灰,悻悻然离开,过了一夜,仍是厚着脸皮来找沈十六。沈十六正在为自己的经脉烦心,他在这赖这,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偏偏连着十天八天的,天天来这,到最后,竟然就在沈十六这修行起来。
此时沈十六寻了一种修复经脉的法子,刚到引天地灵气入体的时候。楚君逸在旁边吐纳灵气,一身至阳真气将屋里烤得暖烘烘的。几日下来,沈十六引气的速度竟比从前经脉完好时还要快上许多。
“……引阳气入体……”那玉简中的话在沈十六脑中一闪而过。
沈十六毫无缘由地恼怒起来,看楚君逸越发不顺眼了。
直到这一日,将至月半。
“慕仙子尚在昆仑山作客,你不去陪她吗?”沈十六漫不经心地问道。
楚君逸道:“小师妹陪着慕仙子,两个姑娘在一起,我凑甚么热闹?”他望着沈十六,心道,陪师兄还陪不过来,哪里抽得出空陪慕仙子。
“前几日你跟我说,去靖江边上找百里一度。”沈十六看着外头即将圆满的明月,目光闪烁,道,“明晚一道去,如何?”
楚君逸一愣,紧接着大喜过望:“好……只是为甚么要晚上去?”
“白日人多,怕被凡人见着,留下因果。”沈十六随口诌了个原因,道,“那就多谢楚师弟了。”
楚君逸点头:“还是师兄想得周到,明日黄昏,我来接师兄。”
***
靖江边上,大浪滔天,江边的渔民纷纷拿着渔具往家中跑去。大江怒吼,江水打湿了大坝。沈十六远远望去,见那江水猛涨,几乎要漫出来了。
现下是寒冬时节,又不是春汛时分,靖江怎的就起了涝灾似的?
楚君逸抓住一个匆匆而过的渔民,问道:“这是怎么了?现在不是腊月里吗?”
那渔民正要发火,眼角一瞥,见楚君逸在风中八风不动,身上衣服竟然十分干燥,一点也没被浪头打湿,便换了副神色,耐心道:“您是外乡人罢,不知道这靖江的古怪。每过一段时候,这靖江便会忽然泛滥成灾,毫无预兆。要不这儿附近怎么就只我们几家渔户,人丁稀薄呢,还不是靖江闹的。”
“原来如此。”楚君逸微微皱眉,道,“莫非其中藏了甚么妖兽?可曾请过高人来谈上一探?”
“我们平头小民的,哪里请得了甚么高人?”渔民眼瞅着江浪快追过来了,心里有点急了,“唉这位公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快逃命罢。”
楚君逸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渔民手中,拱手道:“烦扰了。”
渔民愣愣地接过,来不及把那一看便十分贵重的东西推回去,便看到这十分英俊的公子执起旁边的秀美公子的手,远远走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拿了玉佩之后,周遭的风浪竟然直接绕过了他,他在风中纹丝不动,竟是不受这风浪影响了。
渔民恍然回神,慌忙朝两人远走方向跪下磕了个头,心道自己是遇到了神仙啊。
那厢江边,沈十六抽开自己的手,道:“想去江底探一探?”
楚君逸点了点头,望着沈十六道:“师兄在这里等一会可好?我很快上来,和师兄一道去找百里一度。”
“本也不是甚么急事。”沈十六道,“去罢。”
楚君逸临行前,左右放心不下,取出剑来,在沈十六周围画了个圈,又取了一枚白玉镯套在沈十六腕上。沈十六见是女子饰物,等楚君逸走了,便摘下来拢在了衣袖中。
若是江底真有妖兽,还望你能活着回来……我不想将杀你的机会留给别人。
狂风中,沈十六微微扬起的长发下,侧脸覆上了近乎无情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