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叹这口气还是太早了些,明崇俨走了没一炷香功夫,李贤的马车就到了太平观外,太平迎出去时见到他那张苦瓜脸,就知道这晚是不得安宁了,不让这位祖宗倒完心中的苦楚,是没法好好休息的。
李旦一看见李贤,就坐不住了,只因那明崇俨一直在李治面前说他面相贵,只差没说他适合当太子了。搞得李贤看见他就黑脸,李旦这时候还沉浸在对吴沉碧的感情中不可自拔呢,若说他有争当太子的心,那几乎就是没有可能的,虽然被明天师盛赞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动过心,但是看到武后和李贤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后,那点子愉快也立马就淹没了,他打定主意做一个闲王,最好万事不管。因此,李旦一看见太子贤,行过礼后也不粘着吴沉碧了,脚底抹油的就溜了。
吴沉碧和吴沉水很快也告辞了,吴沉水走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只因为李贤竟然借酒装疯硬拉着的手说话,若不是太平一鞭子抽在李贤的手上,估计他还真的调戏上了。等人一走,太平就冷冷的说道:“我嗅一嗅也知道,你必然没有醉,再借酒装疯,直接扔出观外。”
李贤这才笑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对兄长也这么无情。”
太平沉痛的叹口气道:“只怪兄长太多,也太能惹事,我身边好生生的几个小姐妹,你们偏偏全部来惹,我更无情的事还没干呢,你们再来动我的人,我教你们好好尝尝苦头。”
李贤轻轻的笑了起来,瘫坐在火炉边,夹起新鲜的鹿肉放在炭火上嗞嗞的烤,“这个吴沉水是个好苗子,把你这些年弄的那些营生做的有声有色,我身边就缺这么个伶俐人儿,你若是肯把她赏给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太平冷笑一声,“想都别想,母亲才把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婉儿给弄去身边,你又来抢我的好姐妹,门都没有,你若是敢打其她的鬼主意,我一定整的你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哼!”
李贤耸着肩膀笑起来,招手让太平到身边,给她倒一杯,两人对饮了一杯,他才笑叹道:“知道婉儿去母亲身边让你生闷气,我怎么还敢打这吴沉水的主意让你生气呢,疼你还来不及呢。”
太平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道:“母亲看得上婉儿,是婉儿的福气,我只有替她高兴的理,怎会生气呢。”
贤眯着眼睛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便转开话题,两个人将宫人都赶开,自力更生烤肉吃酒,也能说些体己话,就和普通百姓家的兄妹一样和煦温馨。但是喝着喝着酒,李贤就真的有些醉了,太平其实也想不太明白,李贤竟然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一整晚不停的问太平,到底他是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若是的话,为何从小就不疼他,若不是,为何又认他为子。
太平能说什么呢,她一句话也没说,只能轮番说她喝醉了想多了云云。其实在太平心中,这都是权力害的,因为李贤碍着了武后通向权力顶峰的路,所以他就算是武后的儿子也可以变成不是。二十五岁的人,实在已经没有权力软弱了,尤其是站在这条孤独危险的道路上。然而,李贤竟然这么直白的将心中的话都对太平说了,让太平心中忍不住叹息,也产生了怜悯之情,不过,她能做的也就是安慰安慰罢了,她甚至什么都不能说,说多了,李贤会猜忌,武后更会猜忌。
在通向权力的路上,太平见过太多寡情无义的事,上一辈子的母女、姊妹争个你死我活、这辈子的母子、兄弟明枪暗斗,岂非全都是一样一样的,当年李贤在大臣和武后面前表现良好的时候,难道他不知道刺痛的是太子弘的心吗?权力何其无情,却又如此充满诱惑,智寡者被权力所奴,智高着为权力所缚。而太平呢,上辈子已为至尊,其实这辈子所求已并不太多,但还是走向这条道路,就算不是为尊严计,她恐怕也会不知不觉的走向这条道路,这一点,她是深知的。其实,她自己也同样被权力束缚,不过她却还有些更大的志向,权力的顶峰永远不会是她的终点,而不过是□□而已。
李贤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昨晚他是真醉、装醉,是真的吐出真言,还是在武后面前装出一个失去方寸的幌子,太平都并不在意,她只要认定安慰了苦闷的兄长这一条就够了,其他的她并不关心。因为李贤和武后的这场战斗,她毕竟插不上手,不到最后一击,她并不想表露出自己的力量,所以她冷情的选择旁观。
第二年正月,武后就提议去洛阳宫中,比之往年提早了一月有余,不过是因为武后被一只黑猫给吓得病倒在床好几天,李治只得拖着病体批奏章,他本来头疼心火气就大,看奏章看的更加头疼发火,等武后查出是东宫中一个四品良媛带猫进宫后,李治也不查证,直接就赐死了,这宫中谁不知道武后怕猫啊,居然还带一只黑猫进宫,这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猫是不是太子宫中的人弄出来的还两说,至少太平不认为太子会愚蠢到玩这种小把戏来致胜,这实在太小儿科,也太能笑掉人大牙了。但是李治却根本不追究,这也是因为他恼火明崇俨受伤后,没人给他治病,跟他说说神仙之言,他就浑身都得劲,看见太子自然没好气,抓住这个事教训一通却是很正常的。李贤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什么都不能说,虽然这个女人是目前最得他宠爱的,他也只能看着她去死。
太子良媛一死,武后的病就好了,立即就提去洛阳的事,李治也喜欢温暖湿润的洛阳行宫,何况,去年还新建成了上阳宫,长廊沿着洛水有一里之长,是赏游的好去处,还有宿羽、高山等能登高望远、制度瑰丽的宫殿也已落成,李治当然想去临幸赏玩一番的,于是拖着病体也宣布立即迁去洛阳。这一次,太平逃也逃不掉,被李治和武后同时抓人了,所以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跟去。好在现在军中的军官已经培养起来,就算她和吴沉碧二人不得不跟去洛阳,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这几千女兵可是太平现在手里的唯一有些重量的筹码了,在她看来,什么都是假的,有军权才是真的,上辈子若不是因为手中军权过硬,凭着亲王的身份要去夺位可以说几乎没有可能。成帝也说过一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实在是至理名言。如果能招男人入伍,太平早就去做了,其实女兵在她眼中还是差太多,上辈子在战场上她最见不得男子上战场,这辈子却不得不用这些弱的比那些男子还不如的弱女子,她的憋屈可见一斑。
太平不喜欢洛阳,并不是这里不美,相反这里比长安要瑰丽的多,但可惜,这里是武后经营了几十年的大后方,她插手的机会很少,不过好在这里还是有些她的产业,木兰阁开的比长安还要大还要气派。这里的两所女学太平往年也很少去套套近乎,因此,一到洛阳,她成日在外流连,忙的也是不可开交。
等天气好一些的时候,太平便带着学子们去郊外打猎去了,她这是真的打猎,那些以为去郊游的学子看到她一声劲装利落上马,一个箭步奔去很远时,都有些傻眼,很多学子都穿的绫罗绸缎,斜坐在马鞍上只以为去踏春啊,一见公主这样,灵巧的赶紧打棚子换了衣裳了,尤其是那些自认打猎有一手的小娘子更是兴奋,甩了自家仆从就拍马狂奔着去追太平前面的大部队。而那些文弱些的只能傻眼了,这次吴沉水还不在,吴沉碧是个比太平还要洒脱的人早跑不见踪影了,她们这些小娘子就被晾起来了,好在很快,木兰学士中较娇弱的崔汀兰、卢雨薇、郑□□等都过来,招待她们一起缓缓的跟在后面,一边踏青一边吟诗作对。
太平隔三差五的去打个猎,距离长安越来越远,有时候干脆在外野营,简直就像武后所说的,皇宫在哪里都要忘记了。这次,太平干脆在外游荡了五天,把洛阳郊外远处五六十里都逛了个遍,在争夺一头鹿的时候,太平终于遇到了一个对手。
大唐这时候虽也重科举,但是尚武之风仍在,然而那些勋贵子弟要真和太平比箭术,尤其是打猎这种移动靶,那是完全不够看的,因此,当看见一人一箭射中狼眼时,还是抢先太平一步射到,太平就忍不住好奇了。只见对方器宇轩昂、高大威武,自有一种阳刚之气,让人一见便心生敬佩之意。太平朝他点头微笑,那人也笑笑,两人就在林中开始打猎比赛起来。不但比箭术,还比骑术,太平跃马弯弓,那人接着也立即做到了,太平从躲与马腹躲过树干,那人那么高大的身子竟然也做到了,这不得不让太平惊奇。
等两人比赛的差不多了,各自清点了猎物,自是平分秋色,太平不由得抱拳笑道:“这位郎君一身好武艺、好箭术,实属少见,不知在下这点微末伎俩,能否交得上你这个朋友。”
男子笑着一抱拳也道:“公主客气了,公主的武艺和箭术才真是让在下佩服的紧。”
太平眯眼一笑道:“哦?你认得我?”
男子咧嘴摇头一笑道:“恐怕方圆五六十里都知道公主近日在附近打猎。”
太平一想也是,她出来打猎,自是派了两三百人保护的,宫中的凤凰蛋出门,怎么可能不保护好呢。太平不由得叹口气道:“看来我倒是扰民太过,要惹人嫌了。”接着一笑道:“今日能认识郎君这等英雄人物,以后就算不打猎也高兴。不知道郎君贵姓,家住何处,以后不打猎也可找你喝上几杯。”
男子深施一礼道,“某汝州广成泽人,姓姚,名元崇,字元之,能认识公主这等巾帼英雄,实在当浮一大杯。”
太平哈哈一笑,将马缰丢给马童,笑嘻嘻的说道:“元之兄,我们也互相恭维好一阵子了,再夸就连我也脸红了,不如去洗了猎物烤上几味,再干上几杯新酿的雪月酒,好好聊聊。”
姚元崇一听,也是哑然失笑,而且对于雪月酒这种价比黄金的佳酿,他也实在馋得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