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天空放晴,缠绵的雨收住了脚,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放射出一丝明媚!
床上的煜琳表情十分痛苦,一只胳膊的肘关节上缠了厚厚的绷带,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流进发鬓,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不停的呓语。突然,她张惶不定的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头痛得似乎要炸开一样,心跳动的厉害,粗重的呼吸着。
看到煜琳醒来,髙婶连忙跑过来死死握住煜琳的手,还没等开口说话早已是泪流满面,一字一抽噎的说“老天保佑,我可怜的小姐啊”
这时,雅梅端了药轻声的推开门,哭红的眼睛略显憔悴,大概这几天也从未休息,看着醒来的煜琳,多少有了些安慰,忙把药放下,跑过去说道“小姐,你已经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先吃点东西,再把药喝了吧”
她为什么要醒来,为什么要面对,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略微动了动受伤的胳膊,然后低头对着髙婶虚弱的说“髙婶,扶我坐起来”
“哎,好”髙婶抹了把泪,随即塞个枕头在她身后,把她扶了起来。
“天晴了啊?”煜琳将目光转向窗外,阳光下,她花园里的那片薰衣草似乎根本没有被一夜的暴雨而摧残,反而更鲜亮,更耀眼,反射着阳光高贵的光芒。
雅梅将泪拭干,强装着坚强道“是啊,小姐,天晴了呢,下了一夜的雨了”
终究,纵使所有人都不提及父亲母亲,煜琳心里也明白,他们都不在了。没有人再搂着她任凭她如何撒娇;没有人再包容她的一切任性和固执,再也没有人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再也没有人的教训字字难堪却句句真情!
眼泪,那只是悲伤;无泪,那是痛不欲生!
“爸妈…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吗?”她不想去想这个沉重的话题,却又无法逃避。
本来止住泪的髙婶刹那间又泪如泉涌,心痛的看着煜琳,低声安慰着说“小姐放心吧,都安排妥了,老爷太太生前都是善人,路上会顺利的”
煜琳没有在说话,只是盯着远方出神,没有泪,又似泪已流干!
看到煜琳这个样子,年迈的髙婶着实心疼,这个可怜的小姐啊!这一生还要吃多少苦啊,上天保佑,保佑小姐后半生好好的!“小姐,有什么苦别憋在心里,来老奴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我可怜的孩子啊”说着坐到床上抱起煜琳。
多日的委屈和痛苦压抑的让她窒息,她钻进髙婶怀里嘤嘤的哭起来,最后竟是嚎啕大哭。
髙婶不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眼泪也扑簌扑簌的往下落。
嗅着髙婶怀里淡淡的肥皂味,她忆起来,葛家在没有兴旺之前。葛母总是穿着粗布旗袍,虽然面料粗糙不平,但她却总喜欢躺在母亲怀里,让母亲用头发搓成缕放进她耳朵里轻轻碾,她总是笑着喊痒。那时候,母亲身上就是淡淡的肥皂味。后来,一年年,一年年,直至今天,母亲身上都不再有肥皂味。
雅梅端来药,髙婶接过去认真的喂她,一边喂一边嘱咐道“医生说你那个胳膊伤到了骨头,恐怕没些日子不会好了,还得好好养着啊”
……
这时,高叔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招手示意雅梅过去,雅梅疑惑的看着高叔,又转头看了眼煜琳,才快步走上前去问道“高叔,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
高叔面露难色,不停的双手轻声拍打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高叔,有什么你倒是快说啊”雅梅着急,轻声催促着。
高叔长叹一口气,半天才期期艾艾的开口说“我听说了件事,不知道要不要暂时瞒着小姐,这…”
“什么事啊”雅梅紧张道。
“唉…是纪少爷,我听说…”
“纪少爷?他怎…么了?”
“我也只是听司令处那里的人说的,说纪少爷他…在南京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啊,这事,我们要不要先瞒着小姐”
雅梅差点没叫出来,赶紧捂住了嘴巴,眼泪夺眶而出,这下怎么吧?小姐还能依靠谁啊!
“纪少爷,你让我们小姐怎么办啊”
高叔紧皱着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会儿,雅梅抹了把泪接着说道“你看小姐都成什么样了,这件事先别告诉她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我…我怕小姐承受不了,想不开,那…”说着说着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
“雅梅,你和高叔在那说什么呢?有什么事…过来光明正大的说”髙婶刚刚喂煜琳吃了药,但身子还是很虚,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喘上好一阵子。
雅梅连忙把泪擦干,过去回答道“没…事,小姐,你千万别想多了,哪有什么事啊,是吧,高叔”说罢目光转向高叔,希望能将场面圆过去。
“哎…哎,没什么事,没事”
煜琳看着他俩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高叔说“高叔,别说慌了,你不会说谎的。你大胆说就是了,不用顾虑我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了,我撑得住”
“小姐,真的没什么事,你让老奴如何开口啊”高叔实在难堪,只得苦笑两声。
煜琳捂着胸口长长的叹息一声,眉宇紧紧蹙着,脸上和嘴唇都毫无血色,泪眼汪汪的看向高叔,“高叔,我知道你最疼我了,眼下,父亲母亲都含冤而去。高叔,你坦白说了就是”
高叔望向雅梅,雅梅连忙用眼神强烈的示意他千万不要说啊!只有雅梅心里最清楚,煜琳对谦灏是何等的用情之深!
“雅梅”煜琳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摇了摇头示意雅梅不要阻拦。
犹豫了半晌,高叔实在难以开口,可面对煜琳的一再要求,他最终还是为难的开口道“小姐,我说了你可千万得想开点啊…纪少爷…他出事了”
“砰…”煜琳手里盛药的青花瓷碗倏地脱落,摔得粉碎,余下的药汁撒了一地!她软软的瘫倒在床上,心跳得厉害,胃里一阵恶心,将喝下去的药尽数全吐了上来,髙婶和雅梅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个老东西,不让你说,不让你说你偏说,现在可好了”髙婶含泪斥责高叔道。
“他…出什么事了”煜琳费力的抬起头,紧抓着胸口,每个字似乎都带着绝望的土灰色,“他怎么了”情绪再度失控,任凭什么人来劝都没用,仰着脖子大声哭喊,心碎的声音已不再是轻轻的了!
哭吧,葛煜琳!把所有伤痛和绝望都哭出来吧,即使,哭是最没用的,但至少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也许上天一开始就残忍的安排了他们的倒计时,让相遇短暂也成瞬间!在一天之内,他承受了父母双双死在她面前的悲痛,但至少有他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可如今,就连她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宣判死刑。她爱他,怎能不心痛!
“小姐,少爷出大事了”葛家的一个佣人慌慌张张的推开门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出去,成何体统,小姐的闺房也能乱闯,还不快下去”高叔厉声训斥道。
“让他说”煜琳紧紧握着雅梅的手,紧紧咬牙,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
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佣人害怕的看了眼高叔,但迫于情况实在万分紧急,也管不得什么规矩,什么惩罚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少爷被张百发当街羞辱,在永福街的十字路口”
“什么,张柏发真是欺人太甚,我这把老骨头去跟他拼了”这几天,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顾上煜坤的事,听人这么说,高叔怒不可遏,气呼呼的要冲出去。
“高叔,张柏发狠毒决绝,逼死母亲,又要迫害哥哥,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狱”煜琳掀开被子,拼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虚弱的声音却难掩字字的铿锵。
髙婶赶忙上前搀住她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身子,“小姐,让我们去吧,你得好好养着啊”
煜琳却用力推开髙婶的手,紧紧咬着嘴唇,道“别扶我,他是我哥,我如今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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