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前脚刚向战逸非汇报完几笔必须支出的款项时限将近,战圆圆后脚便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通知哥哥,觅雅冠名赞助上戏的那个活动,出了问题。
一个名叫丁好的表演系女学生使用了觅雅的化妆品后,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整张脸布满红疹与水泡,隐隐还有溃烂流脓的迹象。
事情发生得突然,女生表示最初从校方拿到试用装时她没有使用,而是最近才想起来抹到了脸上,所以显而易见,是觅雅产品的质量问题。由于丁好本身已经大四,不久前刚刚接到了片约,这张饱受过敏之苦的脸几乎断送了她还未起步的前程。女生愤怒之余,立即想到打电话给了业内最具名气的报社。报社编辑压下了这个新闻,甚至答应出面斡旋调停,但按照行业规矩,觅雅得出一笔公关费用。
已经囊中羞涩,偏偏还要雪上加霜。战逸非皱着眉,问妹妹:“多少钱?”
“三百万。”觅雅的公关先生人在荷兰,战圆圆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女孩子,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大事难免手足无措,“我和我们部门的carol姐昨天去看过那个女孩儿了,那张脸真的好可怕,她还提供了她的照片……”战圆圆把一只信封递给战逸非,哆嗦一下说,“她说如果不赔偿,她就要带着这些照片闹到电视台,还要告我们……”
战逸非抽出信封里的照片,看了看,五官底子能看出是个漂亮女孩,可脸部红肿溃烂的现象十分严重,一时半刻只怕都治疗不好。
三百万摆明了是狮子大开口,对方知道这是产品即将上线的节骨眼,没有企业敢冒风险让这么大的负面新闻毁掉自己的招牌。
息事宁人是合理的,明智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当时上戏的肖老师要求觅雅出具质检报告,并要求让上戏学生之后才可以冠名合作,肯定不是只有这个女生一个人试用了公司产品,为什么至今为止反馈出产生过敏现象的只有她?难道别的学生都没用吗?”
“哥,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我们没准儿被讹了……”这是一道关乎品牌生死存亡的坎儿,战圆圆忧心忡忡,愁眉苦脸,“怎么办啊,哥?如果馥浓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比赔钱更好的法子……”
最近忙于筹钱应急,也没空关注觅雅的荷兰之行,这会儿觅雅的年前总裁才想起来,自己的公关先生已经离开公司足有两个星期,按理说这些时间唐厄不止该拍完大片,连荷兰都够他游遍了。想了想,他挥手打发妹妹出去,“让carol先去安抚好那个女生,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处理的,你先出去吧……”
“可是,哥……”
“好了,没事的!”战逸非有些不耐烦,“你以后遇见的风浪可能比这次的要骇人得多,这么点小波折就让你手足无措了?有障碍就沟通,有问题就处理,冷静点。”
战圆圆挨了教训,也没争辩,反倒从口袋里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橘子,把它放在了哥哥的老板桌上。
“这个给你,甜的,不酸。”她揉了揉自己的脸,羞涩一笑,“瞧我,一急倒忘了,我还带了橘子来安慰你呢,结果却被你安慰了。”
“切。”战逸非也笑了,走上前拍拍妹妹的脑袋,认真注视她的眼睛,“相信你哥,觅雅不会垮的。”
战圆圆没听出这句话里别的意思,她还不知道父亲战博冻结了觅雅的资金,只是觉得哥哥与过去相比大不一样,便挺服气又挺欣慰地走了。
滕云已经到职了,战逸非拨了他的分机,让他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当初觅雅的质检报告就经过了他的手,产品的原料成分他比别人都清楚。
战逸非将女孩过敏的照片递给了滕云,问:“你怎么看?”
“觅雅采购的原料虽然以次充好,低价低质,但仍在国家许可的标准之内,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化学毒物。”
“所以说,你觉得并不是产品的质量问题?”
“打个比方来说,”滕云低头看见桌上的橘子,走上前将它拿在手里,微微一笑,“顶级原料与次等原料的区别就好比淮南的橘与淮北的枳,只是口感上的差异,绝不至于橘子能延年益寿,而枳就会把人毒毙。出现这么严重的过敏反应,还是与个人体质相关。”
“只要不是产品问题,就好。”战逸非稍稍宽下心来,抬眼去看滕云,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哪里不太一样了,“滕医生,我记得你过去工作的时候总算是戴着眼镜的……”
“我做了一个激光手术。”滕云将手里的橘子放回桌子上,对战逸非笑笑,“这世上太多东西让人雾里看花,我想是时候擦亮眼睛了。”
“还是不戴眼镜帅。”不止是不戴眼镜,虽然五官轮廓依旧原样,可眉眼间细枝末梢的变化让整个人都似截然不同。战逸非还打算与对方商议此次事情的处理方法,突然听见外头想起了一个锃亮的笑声,有人喊他,“非非。”
一个男人不请自来,进了他的办公室,将一只黑色皮箱扔在了沙发上,就盯着他笑。
严钦。
一见严钦进门,滕云很自觉地离开了总裁办公室。许见欧正在恢复,他们共同把这血腥又残忍的一章翻了篇,谁也没再提过一个字。但尽管从未与正业集团的少主打过交道,滕云仍然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恶名昭彰,早有耳闻,这个人是坏种,也是淫胚,骨子里藏着的是兽性,没有一点人性残留。
滕云听见身后的关门声,但他没有迈离脚步,仍然停留在原地。
里面的谈话声清清楚楚,似乎视力好了之后,听觉也聪灵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没人听你发神经。”
“闻着你的味儿找来的。”严钦伸出食指擦了擦鼻子,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带来的那只皮箱旁,“外头很多人都在说,你最近手头有点紧。”
妈的。战逸非在心里骂了一声,他知道那些富少都不是省心的主,却没成想,自己这边刚搁下电话,对方就把嘴巴豁得比喇叭还大,四处嚷嚷了开。
见对方板着脸不说话,严钦笑得更开心了,“自己撑一个公司多累,你怎么不回去问你爸要钱呢?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恍然大悟似的仰了仰脖子,舌头伸出嘴角,舔了舔,“他根本给不了你钱了。”
“我说他进军地产业已经晚了,你还不信。瞧见没,国家的调控政策越来越严厉,银行不再轻易向地产商放贷,你爸那两个楼盘没钱追投就得烂尾了,刚靠信托融资的两亿根本是杯水车薪,他现在和你一样忙着四处借钱,连他那辆女王版加长宾利都卖了。”严钦拍了拍皮箱,“钱可真是好东西啊,比什么都好,比你娘的乳汁都好。”
战逸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只皮箱吸引,他知道,严钦带钱来了。
努力把目光从那上头收回,他问:“许见欧是你打的,对吗?”
门外的滕云一刹僵立住,血液倒流,全身的骨骼在咔嚓作响。
“别诬赖我,那个时候我在陪钱市长吃饭呢,他们全家都可以作证。”话虽是否认,可语气分明就是承认。严钦站起来,走上前,两张脸孔逼得很近,“哎?是不是打你身边的朋友,让你很不高兴?”
“泛泛之交,算不上朋友。再说里写着‘灭诸烦恼故,灭生死故,名之为灭。’就是说,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就能从一切烦恼系缚中得到解脱。”方馥浓说过的话他离奇地记得很牢,战逸非面无表情,故作无所谓地说,“打死一个超度一个,挺好。”
门外的滕云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骤起,手臂的肌肉也绷得极紧,他同样面无表情地站着,站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目不旁视,走得轻声,慢且稳。
门里的严少爷仍在说话:“你这是口是心非,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你总是故意惹我,激我,其实你心里很喜欢我,否则也不会一直戴着我送你的耳钉——”
“那是因为戴习惯了!”这家伙的自作多情简直让他要翻白眼,“习惯了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换。”
“不,不对……你这话不对啊!你怎么没习惯我呢?!”严钦瞪圆了眼睛,竟还露出了一脸委屈相,“我们一起吃,一起睡,还一起洗澡,我摸过你的鸟,你也摸过我的!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我们就把事儿都办了,你为什么就没习惯我呢?!”
“我觉得人和人渣之间差得并不只是一点点。”觅雅总裁别过眼睛,对于这个男人根本不屑一顾。
“你看你又在激我,可我偏不受你的激!”严钦一点不恼,反倒眉舒目展笑嘻嘻,还嘬起嘴唇隔空亲了战逸非一下,“我是来给你送钱的,知道你会多心,直接给你现金。不止这一只,司机那里还有,你要多少都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算我投资。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个投资协议,协议我们现在就拟,,就这么拟。”
“只是这样?”战逸非斜睨着对方,不相信。
“你以为我想扒你裤子上你吗?”严钦自问自答,拍着胸口指天指地地发誓,“没有!我保证,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不规矩的想法!就算有想法,也是想跟你保持着最纯洁的男男关系!”
“真的?”战逸非转了转脸,眼梢又落在那只箱子上。
“好香啊……好香……”看出对方有了一丝松口的迹象,严钦把脸向战逸非凑得更近,手也摸上了他的腰,他再次做出抽吸鼻子的动作,夸张得像条闻见肉味儿的狗,“你好香啊……你用什么香水,怎么那么香……”
战逸非将这家伙推远一些,抬起袖子闻了闻——他不喜欢喷香水,根本没有味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一直都很香……那个时候我每天晚上抱着你,都被这香气熏得睡不着……”严钦重重抿咂了两下嘴唇,又朝对方凑过去,这回他伸出了舌头,在他脸上舔起来,“既然我们已经是战略合作伙伴了,不如你再像以前那样住我家来,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反正你的房子都送给那个贱货了……”
“嘴巴放干净点!”战逸非一下动了怒,一把推开严钦,紧接着便挥去一拳。
“那个贱货在你病得快死的时候还和我玩5p呢,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严钦弓着腰,捂着狠挨一拳的脸,还瞪着眼睛质问,“你他妈为什么相信那个贱货就不相信我呢!”
“滚出去。”
严钦直起身体,凶狠着一张脸,空手就走。
“等等。”战逸非指了指沙发上的皮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带着你的钱滚。”
“我早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里头的钱就送你了。”
嘴角挑起一个怪模怪样的笑,正业集团的少主走出觅雅总裁的办公室,突然疯子般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老板要玩完了!你们老板的爹也要破产了!别等船沉了再跑,早点另谋出路吧!”
喊声持续了几个楼面,所有觅雅的员工都开始交头接耳,人心惶惶。
战逸非打开了那只皮箱,冷笑一声。
整整一箱的冥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