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公子闻言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烟灰色荧月锦的男子沉着一张脸,眼睛里尽是傲气,下巴微扬着正看他。
俊公子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这厅中的其它男客,目光一掠打了一圈后,看向玉姐儿道:“到这香月楼里来的人都是客,怎么就确定了这楚姑娘只能伺候那位?”
他话中的“那位”自然指的是太子,但是他却不对太子说,只对玉姐儿说,这分明就是忽略和轻视。
玉姐自然也明白,但是,看上去这位俊公子也定是身份不凡,这两边她都得罪不起,只能勉强的一笑说道:“公子说笑了。”
她说得含糊,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谁在“说笑”,不过,这厅中其它的男客有的可忍不住了。
自从太子刚进来开始,那些姑娘就都围着他转,再后来他又拿出金叶子来发,那些人自然就更不满,这是什么?这是在显摆他自己有钱还是在笑话别人没钱?
再看到那些姑娘脸上的笑容和激动的神情,众人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如今有了人挑头,自然也就有人附和了。
“说得对!”一个穿紫袍的男人道:“今天有多少人冲着楚姑娘来的?难道我等不是?”
“就是,”立刻有人接话道:“哼,我们都是听说了楚姑娘的艳名,哪里就轮到你了?”
“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哼!”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摇头摆脑的说道,语气中冒出酸味儿。
俊公子用眼角搭了搭最后那位,心中暗道:你说得真对,最起码在这里就是有钱了不起,否则的话,你面前的茶杯里怎么就是普通的茶叶,身边的姑娘也是表情平淡呢?
太子哪里受过这种当面的指责,他“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横眉立目道:“爷说是就是,什么时候轮到你等问爷话了?”
他出身皇族,又是皇子之首,未来的皇帝,周身的气势自然非常人能比,特别是一发怒,目光闪动,眉宇间自有一份威严弥漫而生,华光烈烈间,那些不满的人,嘀咕的人,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玉姐急忙出来圆场,巧笑了一声说道:“哟……诸位爷,这是干什么呢?出来寻开心的,怎么一个个都不开心了,到时候玉姐我可是难逃罪过,诸位爷……忍心嘛?”
她的语气娇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些本来心生怒气的男子一时也不便再说什么,呼了口气不再接话,玉姐一挥手中的帕子,冲着门口的一个年轻伙计笑道:“我说小豆子,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呢?给诸位爷每人上一份玉味儿生,记在我的帐上!”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又有了免费的东西赠送,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到底是个心意,再加上身边的姑娘们轻柔软语,低声讨好,僵住的气氛一时间又似乎活了过来。
玉姐儿微微松了一口气,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恩客们时常为一个姑娘吵起架来,这也不算什么,今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看了看面前的那位俊公子,看着他笑意浅浅,只是那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那双晶亮的眸子深处,总像是沉沉的海面,似乎有情绪在翻涌,却让人看不见底。
她暗暗有些心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俊公子晃了晃扇子,语气如扇下的凉风,“玉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下佩服。”
他这话说的是赞扬的词儿,但是却让人拿捏不准到底是赞扬还是讽刺,玉姐正要说什么,忽然见刚刚出去的姑娘在通往后院的门那里露出头来,说道:“玉姐,来一下。”
玉姐一愣,回头看了看俊公子,俊公子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请便。”
玉姐告了辞,匆匆转身离去。
太子不甚满意的盯着俊公子,他看了看这个人,不认识,但是……总觉得那眼神……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从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他又看了看那人身边的那个身材玲珑的年轻人,那人脸蛋圆润,一双眼睛骨碌碌看哪儿都透着新奇,更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心中有些恼意,这么两个人也敢和自己抢女人,只恨不能随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非吓死他们不可。
他盯着俊公子看,人家可没有看他,俊公子回头对那个年轻的小哥儿说道:“咱们去别处看看。”
“好。”小哥儿有些兴奋的说道。
“公子……您想看什么?奴家给您引路可好?”之前在那个酸书生身边的女子走过来说道。
“不必,多谢。”俊公子轻轻摇了摇头,那姑娘面色一红,讪讪的退了下去。
俊公子带着小哥儿在这大厅里慢慢的走来走去,大厅里早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热闹,笑语欢声响成了一片,那些低笑和明里暗里的荤段子笑话,听得人面红耳赤,那个小哥儿的脸像一块红布,烫得吓人。
俊公子倒是没有什么,面色如常,他像是在看这青楼的装饰风格,或在书画面前站下,或是观赏着桌子上的玉瓶,对那些东西的兴趣倒像比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更浓上几分。
太子心中纳闷,越发觉得这两个人的目标是冲着楚云儿来的,其它的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他心中不禁有些起急,问身边的姑娘道:“那楚姑娘人在哪儿?”
身边的姑娘一笑,声音甜腻道:“哟……公子,奴家伺候您不好吗?”
“快说!”太子怒了,伸手抓住那女子伸过来的手腕,微微用上了力。
姑娘吃痛,又见他眉眼间的煞气,登时心中害怕,再也没有心思**,只能颤声说道:“公子莫气……奴家说了不做数的,楚姑娘的事,要等玉姐来了。”
太子一见她不像是说假话,冷哼一声松开手,借力往后一推,不再说话,那姑娘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也不敢再靠近。
俊公子用眼角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翘了翘,他没有说话,更没有看向这边,只是轻轻的摇着扇子,看着墙上的一幅书法,他的目光落在其它的一个字上:“等。”
此时,满天星光下,明月独照中,那幢小楼上却不是那般美妙。
一个妙龄女子,身着白色锦衣,看得出来花了大价钱,那锦衣衣摆和袖口都绣着暗色的花纹,轻轻动作间,隐约有花朵绽放,的确是极其精妙的心思。
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似有若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透出几分粉嫩来,黛眉轻扫,一双眼睛水意迷蒙,唇色嫣红如脂,的确娇美动人。
只是,此时她却没有表现出玉姐训练她时应该有的那种姿态,她完全被吓呆了。
一个黑衣人站在她的面前,一身黑衣如夜深浓,长相平平,但是那双眼睛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只需看一眼,就觉得那双眼睛里射出的光像是在自己的身上狠狠的刮来,带着皮肉,脱离了骨头。
她大气都不敢说,生气一动,颈间的冰凉刀锋便割怕了细嫩的脖颈,她的手指轻轻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是楚云儿?”黑衣人打量了她半晌,终于开口。
楚云儿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眼睛里的泪差点滴落下来。
黑衣人的眼神一闪,倒不是因为她的眼泪而心生怜惜,更像是因为她承认是楚云儿而觉得她的姿色一般而有些诧异的样子。
这个认知让楚云儿有些难堪,但是现在,任何感觉都不如生死大事来得重要。
“好吧,你放心,我不会杀你。”黑衣人说完,突然诡异的一笑。
楚云儿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是一黑,她晕了过去。
黑衣人对她一笑,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在她的鼻子下,最后把她拖起来扔到床上。
办完这些,他快步出了小楼,身子一跃,便融入黑色的夜中。
玉姐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否极泰来”,而她现在的情况却是正好相反,她紧张的手心全是汗,不住的想,是不是好运气来得太多太猛,一下子便用完了,否则的话,现在这个男人怎么用刀压着自己的脖子?
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心中虽然紧张,但是她细想想自己也没有得罪过眼前这个人,应该不至于以性命相搏,她勉强一笑说道:“这位爷,不知道奴家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眼前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冷声说道:“我来问你,你们这里果真有个叫楚云儿的?”
玉姐心中一怔,她自然知道这个楚云儿是假的,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又是一笑说道:“自然,云儿姑娘便是在那幢小楼上。”
她抬手一指,和刚才的姑娘所指的方向一致。
风行的目光深沉,他再次看向那幢小楼,眼中似装进了这浓黑的夜,风声微微,这青楼中的娇笑欢语,丝竹声声,脂粉甜香,都似乎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静寂。
良久,风行低声问道:“我来问你,这个楚云儿,究竟是什么来历?”
玉姐的心头更惊,她快速的想了无数个可能,难道说……是这些人听说了什么?又在怀疑什么?
那个秋容之前也是官家之女,不过是后来父母亡故,哥哥又不成器,这才家道中落,落得了如此的下场,莫非……这是她的什么故人找来了?
随即,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应该由她的哥哥出头才对,而不是应该让这陌生人来呀。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是不能承认的,她咬了咬牙,故作轻松说道:“爷是什么意思?”
风行的刀往下沉了沉,目光阴冷如蛇,“别管爷是什么意思,问你什么回答什么便是!”
玉姐口打唉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奴家就说予爷听一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