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碰见黄药师,史红石开始意识到,或许前一次相遇不是巧合,而是——他们要到达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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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下雨天能惦记的事太少了,只是那么想了一想的史红石,在朝食过后,竟真的开始思考起给楼下先生治病的可能性了。
这回她先想到的是如何让那人相信她医者的身份,要知道凡是独自在外旅行的人的戒备心都很强,就算是客栈的伙计相信并引荐了,本人不相信不配合,那也是白搭。
她模拟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心里越发跃跃欲试了。
不对不对,万一对方是坏蛋呢?已经兴奋得来回走动的史红石突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定住了。
她又开始反复检查放药的福囊,心中想了各种应对方法。
所以还是不要去趟浑水了吧?免得救人不成害人害己。史红石皱着眉思考了好久,最终发现……果然是闲得无聊闹得。
要是雨停了就好了!听着充满活力的雨水击打着窗户的声音,史红石打了一个寒颤——原来雨水夹杂着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了那薄弱的屏障、已经开始进军陆地成功着陆了,她现在正在被行程较远的雨滴轮番攻击。
好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她几乎是立刻把蓑衣重新找出来挡在前面,拼命的关住窗户并且拿了扎面包袋子的细铁丝将那两扇咬合的已经不怎么紧密的窗户绞在一起,看着空洞洞的窗眼发呆。
好嘛,窗户能不能合上已经不是主要问题了,眼前亟待解决的糊纸的问题,她到哪里去找专门的糊纸啊?要是现代还好解决,报纸啊传单啊是怎么都不会缺的,而古代……
史红石只能快步下楼找伙计,在提供了5个大钱的小费之后得到过年留下的大红纸一张,没有用来黏窗的浆糊。
你敢不敢再过分一点!史红石感觉全身的血液的开始往上冲。没有浆糊就算了,连她都不嫌弃用吃剩的米粒了,伙计居然告诉她没有!还说渊明客栈从来不浪费任何一粒米饭!别以为她不知道,最后的剩饭剩菜都是给她的马吃了!
因为是在气头上,所以她几乎是毫无顾虑的将伙计痛骂了一顿。当然,事情的结果也是很显而易见的,你骂你的,他干他的,骂完之后,史红石更加气闷了,却也只能踩着步子上了楼。
超市是最终的救赎者,史红石在里面发现了强力胶水——这是学校旁边的小超市里卖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将红纸贴在窗户的骨架上,但显然因为雨水总在不断的往里冒,纸不仅开始渐渐湿润,上面原有的颜色也开始渐渐褪去,顺着框架往史红石的衣服上流去。
她那时实在是太专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现象。等到感觉关节处凉凉的时候,那大红色的染料已经把衣服给折腾坏了。
史红石开始咒骂自己愚蠢,她早该想到的,即使用尽力气将这张红纸贴上去也是没有用的。这样大的雨,早晚会把红纸给弄破!她需要的是油纸或者细纱什么的,而不是连防水都做不到的一张薄纸!
她总是这样,在一些不该较真的地方过于较真,在一些需要仔细的地方过于马虎;到最后,也总是把自个儿气得反复炸毛。
史红石并非不知道这个事实,问题是,她知道了,她努力了,最后的发展还是无法掌控了。
好吧,这就是个杯具,事到临头总是会被人忽悠、还有莫名其妙的追寻刺激到最后总是追悔莫及,这两大缺点她可能这十年都无法改进了。史红石在把一把纸伞的伞面拆下来将窗户贴得严严实实以后,忍不住想捂脸。
就在她各种鸵鸟甚至开始转移注意力剥皮蛋时,楼下的那一声□□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也许我该干些有意义的事,比如说挽救他人生命什么的。]史红石将剥好的皮蛋一下子塞到嘴里,差点因为吞咽不当而呛到。
(插播:错误示范!错误示范!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心二用的,作为一个好孩子是应该做到每次都专注于一件事,特别是在吃东西的时候,否则你会受到伟大食神的报复。)
回归正题,史红石在成功把东西囫囵吞下去之后,开始思考不引起注意达到目的的种种办法。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要先去那人的卧房探一探时,楼下又传来母子二人的说话声,是掌柜母亲要伙计儿子马上出去找大夫,据说“二楼的那位客官看起来出气多进气少、千万不能死在我们店里,最近的村落里不管还有没有郎中,只要懂一点医理的就马上请来,兽医亦可。”
史红石曾经看过马槽,里面原有一匹精神奕奕的健壮白马和一头蔫了吧唧的老驴;马肯定是另一个客人的,驴……那一定是这家客栈的。
耳中听着伙计儿子暗自嘟囔着要骑一匹不错的,史红石不禁握住了拳头,她现在有点想给那小孩儿点苦头吃吃。
只是医者父母心,听他们的描述病人如此危急,史红石想了想,还是下楼说明自己是大夫,反正这俩连兽医什么的都不在意,她不管怎么说都比一般的郎中好多了。
伙计在前边引着路,史红石在后边跟着走,待推门进去看到床边坐着的人时,整个都愣住了。
她设想了千万遍,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病着的是她认识的人。
无怪乎那匹马看着眼熟,史红石将身子稍微向前倾了倾,望闻问切,他的脸色于淡黄中带些微红、眉宇间有褶皱的痕迹,整个人紧绷绷,看起来不大好。
习武的人警觉性都很高,她都离得这样近了,难得的这位已经出名的“邪怪大侠”还毫无反应。出于礼貌,史红石抿抿嘴轻轻的叫了一声,这才看见那人突然的睁了双眼,身上冒出一股湛然的气势来。
见人醒了过来,史红石说明了来意、又套了几句近乎,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照她所了解的,黄药师的医术无疑是很高的,现在之所以落到这样糟糕的境地,应该和这家客栈分不开——不仅是从那对母子肆无忌惮的谈话上,还有这个房间,史红石进来时就注意到,那人也没有直接睡在床上,而是将旧衣往上铺了好几层,这才勉勉强强躺下的。
可是看那姿势,明显没有把全身放松,也就是说躺也躺了,却恨不得和床板是隔空相对。
一般追求完美的人都是很有洁癖的,史红石想,住在这样一间糟糕的客栈,简直是挑战底线,没有充足的睡眠、没有健康的食物,这一切都让眼前的这个人的病情开始加剧。
黄药师显然不是一个在外人面前示弱的人,即使这个人和他有过那么一点渊源和熟悉。他像是一下子就恢复了最佳状态,坐得笔直笔直的。
史红石后退了些许,愣了愣,这才想起小声询问是否需要她的帮忙。她心里还是存在很大担心的,担心黄药师会恼恨于她的举动。
黄药师眼神炯炯的盯了史红石好一会儿,只能默认了眼前的状况。
他明显没想到之前刻意加快了脚程现在还会和眼前这人有牵扯,这些天为了提升武斗的经验、他沿路挑战了七个帮派的好手,他是真心想去全真教见识,因此选的帮派都算得上名副其实,只是没想到过于急进,以至于带伤赶路,又恰逢阴雨连绵,没有休息好赶了路,身上寒气入侵,这才生了病。
本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事,只需好好休息吃几帖药就好了。坏就坏在这落脚的地方太差,东西都不干净,偌大一个地方连个干净的瓢盆都找不到!
黄药师自问全才全德,虽说不愿依父之意应科举,平日里自然还是公子做派多一些。所以,他会做菜,却不会总是亲自下厨;所以,他的衣服也会脏,只是沐浴更衣次数多了,才会时刻看起来风姿隽爽湛然若神。
明白一些的说,黄药师之所以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挑来挑去、挑来挑去,想在一批史前文物里面找到符合他身份的当代艺术品……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热于提升自己武功高度的人也不可能像史红石似地每天背着碗碟出行。
黄药师,他用于治伤的药丸确实是有,但是,谁会没事带着发烧感冒药出行啊?而且身为武林中人,基本上都不屑于防寒工作,于是身上都是高端产品,又缺了支撑身体基本行动的食物的黄药师,硬是被这种小病击倒了。
黄药师本来就准备硬扛过去的,谁知道现在被熟人看到……他一向心高气傲,自然是不屑解释,至于把脉什么的,更是甭想了。
史红石本来还想多问些,可是被黄药师那么一盯,硬是有被学生时代的教导主任盯着的感觉,也不敢放肆了。她只能“啊”了一下又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才说:“黄兄,在吃药之前,我给你弄点米粥吧。”
直到退出了那个房间,史红石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大不了先按自个儿揣测的做好了,实在不行,也就多做几回的事儿。就当,就当孝敬长辈吧。
带着平和的心情,她回房从布搭子里拿了一小袋米出来。她的性格就属于瞎折腾,这个束口的小布袋原来是用来装茶锭的,后来她为了以防万一就拿来装了米,一袋也就够吃一天。
袋子里装的是养胃的小米,放了有六七天,史红石仔细的看了看,东西并没有变质。她也观察过天气,大约还有两天的光景天气就会放晴。
为此她又拿了一个小袋子出来,往里面装满了小米,并且将小白瓷锅从棉花里小心翼翼的掏了出来,拿矿泉水洗了洗去找掌柜去了。
给煤炉起了火,将小锅端端正正的放上去,史红石静静的打着扇子。等里面咕噜咕噜冒了泡,她又就着火势煮了两个鸡蛋,这才将火给熄灭了。
旁边站着的两人看着一愣一愣的,史红石在那样热切的目光下有些尴尬,她其实想说女孩子的行李都是这样多的,但是想起自己身上穿了男装,就只是从腰上解下刚刚准备好的零食袋子递了过去。
里面装了一半花生一半香菇,她也知道这点东西不能帮到他们,就当尽份心意吧。
……
史红石正小心的将端着的东西放到已经铺了毛巾的桌子上,就看见黄药师举止自若的走了过来看着那些东西皱眉。
“请放心吧,这盘子是干净,碗是干净的,勺子也是新的,用来煮它们的小锅也是我自带的,完全干净、清洁;至于菜,嗯,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她将装了圣女果和熟鸡蛋的盘子往黄药师那边挪了挪,看着他吃进了饭,脸上不免带上了笑容,说了句告辞就回房去了。
回到房间以后史红石想起自己在厨房看到的情景,忍不住有些不适。她知道这里是很荒凉,也知道蟑螂老鼠什么的生命力很顽强,但需不需要米缸里发现老鼠包菜里抖出蟑螂加蜈蚣啊?
——这些害虫神马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女性的公敌啊啊啊啊!!!!!!
史红石将抖啊抖啊的双手平放在桌子上,心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史红石凭着同路人的坚持老老实实的伺候黄老爷喝了两天的药之后,黄药师的病是彻底好了。
因为二人要到都是终南山,史红石就提议了结伴而行——黄药师的目的地是全真,目的是找已经出名的王嚞比试武功、以知晓他现今武功的高度;史红石的目的地是古墓,目的是拜师,如果不行就当是旅游。
当时那人沉默了片刻就答应了,史红石不知道原因,但看着结果不错也就没有多想。她自己就是担心生病了没人照应,想有个人看着而已。
不管黄药师是怎么想的,总之他们最后确实是一起出发了。二人再次踏上路程的时候已经是大晴天,原本泥泞的道路都恢复了平整。
史红石在临走的时候送了伙计儿子一串封得严严实实的糖葫芦,算是感谢他这两天来干活很快很积极。她本来还想温情的墨迹一下的,却在黄药师的威严注视下不得已上了马。
因为马匹背负的东西挺多,史红石骑着也不是很舒服,她的速度就自然没心无旁骛的黄药师快。史红石也有在后悔前一天提出一起上路有个照应的提议是不是错了,只是面对自从病好后时刻在巅峰状态的某人时,就啥子都不敢说了。
【我真傻,真的。像他这么赶啊赶的一路上就别想放松了。】史红石心里这样想着,愈发觉得旅途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