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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两人都有功夫在身,待稍微适应之后,于黑暗中也稍能视物。事况紧急,张无忌拉着黄蓉顺着隧道疾奔,这地道修建的颇为往复曲折,起伏不定,也不知多远之后,眼前稍微豁然开朗,却是一个能容十数人的穹室,分接七条延伸至不同方向的隧道。

黄蓉完全不打算干扰这段剧情,因此等成昆隐约的咳声自其中一条传来时,她毫不犹豫的跟上了一心追人的张无忌。两人选择的那条密道越走地势越低,最后几乎成了一眼垂直的深井,唯有盘曲的石壁可供人搭脚下行。

张无忌艺高人胆大,一步不慢的奔徙向下,而黄蓉却在此刻突然拉了拉他的手,有些惊疑道:“等一等,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她话音未落,两人头顶上异响突生,张无忌脸色大变,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电光火石间向前弹射而去,危急之下,纵使前路是无底深渊也顾不得犹豫了。

万幸两人是落到了一处凹壁之中,身形甫一站定,只听轰的一声,方才的弯道口已被一块重逾千斤的圆石严丝合缝的挡住。巨大的冲击力使整个甬道都颤震起来,登时宛若地动山摇,细沙碎泥扑簌簌的落下,几息后才停。

成昆苍老的声音隔石而来:“纵是你小子神功盖世,也得死在里面了。有那么个小姑娘陪着你,也算不赖。”他说话间,只听又有巨石被翘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原本的巨石猛地又下落几寸,卡住不动了。

张无忌理也没有理他,等周遭异变平息,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问:“黄姑娘,你没事吧?”

黄蓉一声不响,若不是张无忌正抱着她,估计都要以为她不见了。

他以为黄蓉真有什么不妥,又急问:“黄姑娘?”

黄蓉清脆的声音才在密道中回响起来:“我没事。你看能不能推开这两块大石?”

张无忌听她声音无恙,便放下心来。那大石在两人斜上方,弯道中逼仄的令人难以施展,他牢牢站定,双手灌注九阳真气向上全力一推,这一推所含之力固然难以小觑,但若要举起这两块千斤大石,却是天方夜谭了。

他试了几下,仅仅使巨石缝隙的细沙又落下些许。

黄蓉在他身后闻音,知事不可成,便道:“咱们不如往里面走走看。”

张无忌收势而回:“也只好如此。”

两人向前摸索前进,仅走了两三丈远,迎面已到了死路。成昆这是打算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张无忌一时也没了办法,他自小经历的绝境不知凡几,此时虽有些沮丧,却也不骄不躁。正打算跟黄蓉说说话,见眼前火光一闪,却是她点燃了一根火折子。

融融光亮中,黄蓉面庞愈发娇艳欲滴,可许是情形沉重,又同张无忌没有完全和好,她笑也不笑的四下打量一番,目光凝在张无忌背后的角落里:“这边有几桶火药。”

张无忌回头一看,果然如此,还有些药末洒在了桶外:“先把火灭了罢。”他说完这话,脑筋一转,突然与黄蓉一起道,“兴许咱们能将圆石炸开!”

他一愣,随即望着黄蓉笑了起来。黄蓉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头。

张无忌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而是估摸着爆炸后的波及范围,搬起一桶火药堆撒在巨石与石壁间的接缝处,又撒了一米来长的引信。

黄蓉见他弄好了,就上前去点火,却被张无忌轻巧接过了火折子,他轻轻的向后推了推她:“我来罢。黄姑娘,你到最里面去。”

黄蓉又是一怔,半晌不做声的依言做了。

……

轰的一声,脚下地面又是一阵颤动。

黄蓉刚抬袖去挡迎面而来的热浪,腰上一紧却又是被张无忌揽住了。他整个人背朝外的挡在她前面,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黄蓉吸进两口呛人的气味忍不住咳了起来,张无忌就抬手轻轻替她拍背,又撕下一片衣襟来给她:“捂住口鼻罢。”她仰头望他,见他低着头双眸满是关切,终是忍不住推了推他:“去看看那边,别看着我了呀。”

她看着张无忌上前去查看情况,感想颇为复杂……这真是作死的节奏啊。正想着,他突然喜道:“这边好像另有通路!”

张无忌三下五除二的将被炸裂的石壁掰下,一面回头去拉黄蓉的手:“你跟紧我。”

这处隐蔽的密道通往之处也不是出口,而是阳顶天闭关身陨的密室。

方才两人已劈了一只木桶,缠了撒有火药的布条做成火炬,此时幽暗火光中,阳顶天和趴在他身前的阳夫人扑入眼帘,两具枯骨,一室死寂,这情形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张无忌先是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向死者拜了拜,这才上前去查探二人残躯。

他先是看了眼阳夫人胸口嵌入的匕首,这才转眼瞧见阳顶天摊在膝头的一块毛皮。那毛皮上空空如也,似乎没什么不妥,他看了两眼便交给了身后的黄蓉,又在阳顶天袖口处拾起了一封陈旧发霉的信。

黄蓉在他身后举着火把照亮,问:“这两人是谁,怎么死在光明顶密道里?”

张无忌正举着那封信,上面墨迹残见,依稀是“夫人亲启”四字,他立时想到圆真的话,沉吟一下道:“大概是阳顶天教主夫妇了。”说着又将方才圆真同杨逍之间的恩怨讲给她听,“外面尚有不少炸开的碎泥。咱们将他二人葬了罢。”

黄蓉“嗯”了一声,眼见他又要将这信放回阳顶天身上,便伸手顺到手中,拆开要看。

张无忌道:“黄姑娘……这是死者私信,咱们拆了看恐怕不敬。”

黄蓉手下一停,向他道:“说不定这信里便有什么线索,能叫咱们出去呢。”见张无忌不再反驳,这才打开来,抽出一条细绢,扫了两眼念道,“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张无忌道:“啊,原来圣火令还有这样的用途。阳教主倒真是位英雄好汉。”

黄蓉也不恼他打断,徐徐澈声道:“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能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今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张无忌又“啊”了一声,这回却没有说甚么。

黄蓉反而放下细绢,问道:“怎么?”

张无忌张张口,终是低低说:“谢逊是我义父。”

黄蓉与他对视一眼,复又念:“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信到此戛然而止。黄蓉读罢半晌未语,那两具骷髅此刻仍一坐一躺交叠在地,火光明明灭灭,当年之事借此遥想,颇有些令人感慨。

寂静之中,她终是向张无忌道:“阳顶天指点的密道出口已被成昆堵住,如今要出去,唯有从那“无妄位”石门走了。”说着,她美目四下流连,脚踩方位,终是停在石室西北角一处,“就是这里了。”

张无忌精神一震,走上前去同看,却见石壁上泥土斑驳,并不见门缝。他双手向前运功一拍,墙壁不见动,泥土却震下不少,依稀便露出了门的模样。

“果真如此。”张无忌朝黄蓉笑了起来,“你真厉害,竟什么都知道。”

黄蓉举着火炬,默默不语,半晌才低声道:“是我爹爹教的。”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而问,“你又不会甚么乾坤大挪移,不知能不能推动这门呢。”

张无忌脸上也有些郑重:“我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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