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的日子不好过。
谭筱白往灶上的大锅里又添了瓢水,走到厨房的窗户边上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算算日子,明天就是十五了吧,她和许轩还有七宝已经在山寨里呆了大半个月了。
山寨里除去一堆土匪娃娃,领头的男人只有七个,最小的叫紫七,大抵是过于羞涩了。听他的几个嫂嫂说是给他抢来个媳妇,无论众人怎么劝,他都红着脸不肯来见一见筱白。这倒是有好处,谭筱白暂时不用抹脖子以示清白了。
“老七媳妇,馒头还没蒸好吗?当家的要来了!”红大媳妇扯着嗓子站在门外催促,她生的人高马大,连红大都怕她。在谭筱白看来,她才是山寨里的实际掌权者。
“就好了。”谭筱白扯了把柴火塞进炉灶里,蹲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擦了擦额上的汗。今天她被绿二家娇滴滴的媳妇叫过去洗了一上午的衣服,下午就开始蒸了一筐又一筐的馒头。说是寨子里的男人要回来了,自然要备好足够的干粮。
红大媳妇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站在门槛上鄙夷地看着谭筱白,“城里的姑娘就是娇贵,才干这么点活就出汗了?”
谭筱白未出阁时虽然也学了女工洗做之类的,毕竟是娇生惯养大的,前几日就积了一肚子委屈,这会儿被红大媳妇一刺激,那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拿手一擦,才发现手上被粗糙的柴火划了几道细细的血口子。
“别哭了!”红大媳妇就看不惯人哭,掏出自己的粗麻布手绢给她,“擦擦,对了,”她又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你识字不?前几日鸽子送来的信,给我念念,我家男人说了什么!”
谭筱白抽抽噎噎地止了哭,拆开信看了下,不由面露戚色。
“啊,不会是被官府抓了吧?”红大媳妇被她吓得变了脸色。
“没有没有,债主大人说赚了好多钱,给夫人买了好多漂亮的布匹,还给娃娃们弄了好玩的东西。”
“那你还绷着脸!”红大媳妇很高兴,一把从谭筱白手里抢过信,喜滋滋地拈了颗瓜子放进嘴里,吩咐筱白,“馒头蒸好了,再炒几个小菜,多放点油。”
谭筱白将蒸好的馒头从锅里拾出来,想起自己受苦受难的相公,不由泪流满面。红大的字极丑,不过还是说清楚了,他倒是赚到了钱,可怜她的相公和七宝仙。红大在信中说他们弟兄几个把许轩和七宝拿到了附近的集市和山寨里进行表演,因为它们俩模样稀奇,赚了不少钱。红大乐滋滋地表示准备改行进军商业。信中还表达了他们对富贵生活的美好向往。
将近子时,安静了一天的山寨沸腾了起来。正在厨房里吃着馒头的谭筱白听着男人轰隆隆的笑声,还有寨里那群媳妇们的爽朗笑声。
“唉,小娘子,你的小相公,出去这么久,你们老实点,今晚上爷高兴,就准你们在一起了。”满面喜色的红大将七宝和许轩丢进谭筱白怀里,大笑着出去了。
被抓来后,因为许轩和七宝反抗过于激烈,谭筱白还勉强分到了张床,他们俩则被红大栓到了他家养的大狼狗窝边,两人胆战心惊地与狗共枕。没几日,两人便被红大几个带出去赚钱了。这么久没见亲人了啊,许轩躺在筱白柔软的掌心里,长长吁了口气。
“相公,七宝,你们受苦了。”谭筱白看着趴在自己掌心动也不动的许轩,又摸了摸七宝明显瘦了几圈的肥肚子,它油亮亮的金毛因为疏于打理,变得乱糟糟灰蒙蒙的,都要纠结成一团了。
听到筱白温柔的话语,七宝默默地趴在她肩头流泪。
“这里有烧好的热水,你们先洗洗吧。”谭筱白给他们俩各人备了只粗瓷的大碗,“水不够的话我再添。”
清洗干净后,许轩和七宝都觉得舒爽不少。谭筱白拿出了她做饭时偷偷留下的饭菜,热了热,两人一仙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许轩正啃着猪肉,突然放下了,踮着脚尖扯谭筱白的衣袖。
“怎么了?”谭筱白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她把鸡鸭猪样什么的,凡是有腿的,都偷偷密下了。她放下手,许轩盯着她手指上的伤口看,头颅低着,显得很颓废。
半晌,他闷声道:“娘子,你受苦了。”这双手,初见时细嫩光洁,如今却都是些细碎的小伤口,是洗衣服的缘故吧,指尖红通通的。
“没事啊,倒是你和七宝才可怜呢,相公,我们怎么逃出去啊?”谭筱白嚼着鸡肉,担心地说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要是柳大哥在就好了。”
“柳大哥是谁?”许轩尖锐地问道。他不只一次听到谭筱白念叨这个姓柳的。
“柳大哥是我们家最厉害的护卫,他在的话,这些强盗都不敢抓我们了。”说起暗恋对象,谭筱白兴致勃勃,“柳大哥能文能武,长得还好看。”说着,她有些脸红。
淡定,这个臭丫头还什么都不懂呢。许轩深吸了口气,“娘子,我长得也很好看。”
“扑哧!”正在啃花生米的七宝因为太急切地表达自己的不屑,一颗圆鼓鼓的花生米从鼻孔喷了出来。它红着脸抬爪子捂住了鼻子,背转过身将肥屁股对着许轩。
谭筱白将许轩举起了仔细地看,嗯,脸蛋白里透红,眉毛挺英气的,嘴唇粉粉的。她想起了戏文里夸人的句子来:“眉如墨画,唇似朱丹。”而且她也把它念了出来。
许轩额上滑下三道黑线。也不能怪筱白,他这么小,只能用可爱来形容。再英气逼人的一张脸配上他这副身材,也只想让人亵/玩一番。
男人可以没有脸,但一定要有身高!这是许轩的血泪切身体会。
晚上谭筱白在厨房里的小床上睡了。红大媳妇一听说有丫鬟可用,从众媳妇手里将她抢来,在自家厨房给她支了张小床,只有筱白做完她家的活了,才借给别家用。
“七宝,明天就满月了。”许轩和七宝站在窗沿上,他仰望着天上的大月亮,严肃地说道。
七宝也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明天是个机会。
红大他们收获颇丰的回来,因此第二天家家户户都没再劳作,整个寨子里一派欢声笑语。没见识的山寨娃娃拿着玩意在街上到处跑。许轩和七宝也没闲着,红大媳妇在大街中央支了台子,让他们表演把戏,向每个来看的收一文钱。
虽说七宝和许轩该是山寨的共同财产,众人对于红大媳妇要收钱感到不满,却也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她是老大。加上这会儿人手头都有点钱,也不在乎这一文钱。
夜里又是喝酒赌钱,下流话荤段子便从男人嘴里往外冒。谭筱白按着许轩的吩咐,悄悄地打包好了东西,他说今晚上能离开。她看了眼在院子里猛灌酒的红大,是不是要趁他们喝醉了偷跑出去?只是,周围都是荒郊野岭的,跑出去又该去哪里?
子时的时候,月亮变成了正圆,天空上一丝云也没有。喝得醉眼朦胧的红大被一阵风刮得险些倒在地上。
只见桌上原本站着许轩和七宝的地方起了风,渐渐的那风便带起了些烟尘,成了螺旋,时不时地冒出些红光。
红大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妖,妖怪啊!”
红光过后,小饭桌上立了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额……裸男。还有只浑身金毛,毛的尾端却带着红色火焰的,狐狸。只是这狐狸比红大家最好的马生的都高大!
桌子太小,一人一狐狸又太高大,桌子嘎吱嘎吱摇晃了几下,便散了架。
“七宝,就说要你下去,本少爷摔着了!”许轩哀嚎。
七宝抖了抖身子,将压在它身上的许轩弄了下去,威风凛凛地站起来,“这又没办法控制。”
娘类,狐狸会说话,不是妖怪是什么?红大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外屋的动静惊醒了靠着墙打盹的谭筱白,她跑出来小声唤道:“相公,是不是……”因为过于震惊,她舌头打了结,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时间不多,先带走夫人,以后再解释。”七宝足下生风,催促许轩。
光着身子的许轩毫不害臊地大步走过去将呆愣的谭筱白打横抱了起来,利落地跳上了七宝的背,“走!”
原本在七宝足下的风瞬间幻化成了实体的云朵,谭筱白只觉耳边的风声忽然变大,回过神来,发现人已在半空中。
“啊啊啊……”(请允许女主尖叫吧~~)
她缩紧了身子搂住了抱着她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轩安抚地拍拍她,“别怕,是我,筱白,我是许轩。”
谭筱白:“你……你怎么突然变大了,而且……”摸到他滑不溜秋的肌肤,她脸红了,“相公,你的衣服呢?”
许轩不在意地笑笑,“变大的时候撑坏了。我可是你相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钱和吃的都带上了吗?”
谭筱白呆呆地看着他,迟缓地点了点头,他真好看,而且,还好有男子气概。这是她小小的相公吗?那她现在坐着的,她抖着手摸了摸七宝毛茸茸的头,“那个,你是七宝么?”
“夫人,是我。”七宝浑厚性感的声音再次刺激到了谭筱白。它突然不耐烦地震了下身子。
“啊啊,狐仙大人,请不要再甩动尾巴了,要掉下去了!”后面突然传来男人的惨叫。
谭筱白诧异地回头,只见七宝毛茸茸的尾巴间不时翻飞着一条紫色的东西。她脱口而出,“紫七!”许轩扶额,“好像带来了不好的东西了。”
“救命啊,筱白,呜呜。”话说羞涩了许久的强盗紫七终于鼓足勇气要去见筱白了,谁知正好遇见变大版的七宝和许轩。他惊慌之下摔了一跤缠进了七宝的大尾巴里,就这么被带上了天!
七宝在许轩的指挥下降落到了姜城附近的树林里。紫七被愤怒的七宝掀翻在地,它最讨厌有人触摸它宝贝的尾巴了!
谭筱白给许轩围上块布后激动地抓着他不放,“相公,是不是我们感动了神仙,你和七宝身上的咒语解除了?”
“没有,”许轩看了眼筱白,怜惜地将她抱进怀里,“我和七宝只在月圆之夜才能暂时变大,”他看了下远处发白的天空,“太阳一出来我就要变回去了。筱白,这些天你受苦了,你也知道有多难了,趁现在七宝还能飞,不如把你送回谭家湾吧?”
好像,相公变大了,人也讨喜许多。谭筱白从他臂弯里探出脑袋来,“你不是说要我跟着才能解咒吗,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大不了到时候暴力解决!”许轩冷冷说道,那个该死的蓬莱仙人!七宝面色不善,符合地点点头。
紫七在一边瑟瑟发抖,“大人,饶了我吧。”
许轩看了紫七一眼,“你是不是会医术?”
紫七倒是文质彬彬,“只是略懂皮毛。”当年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当年他做郎中的爹死在了山寨里,寨里的人念在他爹救了不少人,他娘死的又早,便合着大伙将他抚养长大。他虽顶了强盗的名号,实则纯良无比。
“娘子,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许轩说道。
“我要回家!”紫七反对。七宝怒视他一眼,他便嗫嚅着不敢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