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十九年冬,帝崩,太子景承轩得百官爱戴,重孝之下鼎力继位,史称建武帝。
炭盆里的火噼里啪啦地响着,阮静姝轻声哄着怀里的小景懿,时不时翘首望向窗外。
已经三天了,景衍还没有回来。
“外头在吵些什么?去看看。”听着外头嗡嗡的吵闹声,阮静姝蹙眉,这个冬天实在是没法过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可京中上上下下都被帝崩的悲伤笼罩着,饶是有什么喜事也不敢表露出来,厨房里更是顿顿青菜清汤轮
着上,一点儿荤腥都没有。
阮静姝舀了一小勺蒸蛋,上面盖着些香菇碎肉末,纵然没有什么心情吃,可小团子要吃奶水,她吃不下也得吃点东西饱腹
才行。
不多时,莫忘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看到阮静姝的时候,眼眶里的泪水顿时吧嗒吧嗒个不停。
“小姐!世子爷!世子爷他被皇上下到刑部大牢了!皇上斥其大不敬之罪!”
刹那之间,阮静姝腾地站了起来,只觉得有道雷从天空劈下来直击她的天灵盖,手脚顿时僵硬地发凉。
莫失惊呼一声,从阮静姝手里接过孩子,这才没有让小景懿摔在地上。
指尖微微发颤,阮静姝深呼几口气,看向莫忘的眼神有些狠厉:“什么时候的事?宫九和管家呢?我爹现在如何?”
莫忘愣了一愣,抬手将脸上的泪给抹了,抽抽噎噎地道:“半个时辰之前,宫九不知去了何处,管家正在屋外等着小姐您吩
咐。老爷如今还在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
宫里的太后也不知是何反应,连阮丞相都没有提前收到消息,这怕是景承轩特意避过了的缘故,阮静姝心里稍定,召了管
家进屋,低耳了几句之后,便吩咐他备好车马,她要去刑部!
刑部大牢,数十皇家铁卫冷厉地站着,远远地望去便让人觉得心中生畏。
阮静姝还未走近门口,最先的铁卫便将佩刀“唰”地亮了出来,上头雪亮的光看着让人胆寒,阮静姝却半丝表情的波动都没
有。
“这位官爷,咱们是恭亲王府的,劳烦众位通融片刻。”管家脸上堆着笑容,从袖子里掏出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论什么时候,钱财都是很重要的,更何况如今面前这些个铁卫,平日里看似不打眼,可关键时刻还真
是惹不得。
“遵圣命,刑部大牢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斩!”铁卫一脸肃穆,看也不看管家递过去的银子,手中的佩刀又出鞘了几分。
管家的脸上顿时升起了难堪之色,隐隐还夹着一丝愤怒,往日里来这刑部大牢,什么时候被阻拦过,分明是这些人看着恭
亲王府失势落井下石,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呵,许进不许出?先帝爷曾有圣命,恭亲王府丹书铁券可赦死罪,不知这丹书铁券如今可还有用?”阮静姝嘴角勾起嘲讽
的笑意,手里端着的盒子乍然打开,赫然就是庆历帝亲笔御赐的丹书铁券。
铁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确实听闻过此事,老恭亲王战死沙场之后,先帝为表沉痛之意,特意赐下丹书铁券。
可如今这情况,摆明是新帝要整治恭亲王世子了,谁不知道新帝上位之前这两人关系并不好啊。
阮静姝面上仍旧古井无波,心中却火急火燎,先帝却有圣命没错,可这丹书铁券也不是万能的,先帝在赐下丹书铁券之时
,曾经言明除却通敌卖国颠覆大楚江山之罪不可饶恕外,还有一条附加的条件,便是这丹书铁券只可用一次,一次只能宽恕一
人。
用完这一次,下一次就没有了。
这意味着,阮静姝若是违抗圣命闯入刑部大牢救出景衍,却没有另一个丹书铁券救她的命了。
也许是她鲁莽了,阮静姝眼神中风起云涌,无论如何,她不会看着景衍这么被景承轩欺负,哪怕景承轩如今是皇帝!
更何况,今日这丹书铁券不一定会用到。
“请您止步!再往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眼见着阮静姝手中捧着丹书铁券,脸上却是一副无畏死亡的表情,铁卫们也陷入
了为难的境地,他们职责所在不能放人进去,可另一方面,也没有谁敢真的对阮静姝动手。
不仅是因为阮静姝出身丞相府如今又是恭亲王世子妃,更因为当今圣上在登基之前曾经向她求过亲啊!
虽然后来无人提起此事,可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圣上在潜邸之时后院便干干净净,谁说没有这个原因呢?
明明知道皇上对景世子不满,就算这次用丹书铁券救了景世子一命,可下次皇上再发难呢?
阮静姝置若罔闻,依旧捧着丹书铁券往大牢里走,莫失紧随其后,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
“唰!”铁卫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挡住了阮静姝的去路。
“请世子妃莫让我们为难!圣命在此,违令者死!”
阮静姝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明亮的刀剑下一刻就要划上她雪白的脖颈,可她却仍旧稳稳地走着,仿佛前方等着她的不是死
路,而是某种执着的让她牺牲性命的信念。
“世子妃!请恕在下不客气了!”为首的铁卫面色一沉,顿时就将刀架在了阮静姝的脖颈上,刀锋太过锋利,以致于有细细
的血丝沿着她的脖颈流了下来。
雪白的肌肤,鲜红的血,不多时就染红了阮静姝洁白的狐裘,看起来触目惊心。
“也好,若景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阮静姝勾起嘴角,笑容看起来有些苍凉,莫名地让莫失有些想哭。
天地在此刻仿佛都寂静了下来,铁卫们面面相觑,目光交接之时便下定了决心。
刑部铁卫,维护刑部大牢安危,遵从圣命乃是职责所在,哪怕是老恭亲王亲自来了,这刑部大牢的门,他们也要死死的守
住!
“动手!”为首的铁卫低声一喝,数十铁卫便围了过来,将阮静姝包在中心。
形势,一触即发。
“谁敢动手!”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铁卫们愣了一下,待看清来人之时,面色顿时一变,恭敬地跪了下去。
阮静姝的心里却松了口气,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救兵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今日用掉这丹书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