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雪花纷飞之时,温度也陡然降了下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阮静姝抬头看着屋檐上明晃晃的冰棱,眼中闪过一抹担忧之色,冬天,往往是老人逝世的高峰期,有许多老人扛不过严寒
,就这么去了。
最近一段日子,太皇太后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起来,太医院的太医们轮流守在寿康宫,可仍旧没有起什么作用。
关键时刻,玄光也带着无极去了北方,寻不到一点踪迹,更别说找到孽海花了。
“娘亲,爹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团子饿了。”景懿小团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子,头上还带着老王妃亲手缝制的虎头帽,虎头虎
脑地窜了进来,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一看就知道方才又玩雪去了。
“爹爹进宫看他的皇祖母去了,团子记得吗,就是给了团子许多好吃的零嘴儿的皇姥姥。”阮静姝摸了摸团子的发顶,轻声
道:“皇姥姥身体不好,所以团子的爹爹去看望她去啦。”
团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阮静姝经常带着他进宫,他对太皇太后还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到底没有同府中人亲厚罢了,也
不明白年老体衰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阮静姝叹了一口气,将团子拎到火炉旁烤火,吃了几个烤板栗之后,团子总算是不嚷着饿了,趁阮静姝不注意,又偷溜着
出去玩雪了。
寿康宫里,宫人走动的声音都轻若无声,景衍蹲在太皇太后身边,看着她沉沉睡着的模样,眼中满是复杂。
他自小没有爹娘的关照,先帝虽说对他照顾有加,也不过是比起对其他皇子更上心一些罢了,可作为一个皇帝,先帝当然
不可能事无巨细,是眼前的老人,事事处处都顾着他。
可也是因为他们,府里头的娘亲才从未展露出笑颜,从未对他有过一丝身为娘亲的体贴。
“衍儿,你怎么来了?用过膳了吗?”太皇太后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景衍,没有了厚重的首饰,没有了坐立之时的气场,干
瘪的小老太婆睡在床上,褪去了自己所有伪装自己的武器。
“还没用,等着皇祖母一起用膳呢。”景衍轻轻扶着太皇太后起来,可太皇太后的身体也不知怎么了,弓成了个虾米的模样
,坐起来反而没有躺着舒适,景衍无法,只得又将老人家轻轻放下。
“衍儿,皇祖母,皇祖母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这么长一点儿,脸上肥嘟嘟的,懿儿简直就是你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太皇太后回忆着以往的时光,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笑容,看得景衍有些心酸。
“你小时候,可调皮了,还扯宫妃们的裙子,气得皇儿火冒三丈,却又拿你没办法,那时候,谁都说你长大了定是个纨绔公
子哥儿。”
“孙儿确实是个纨绔公子,若不是有皇祖母和皇伯伯照看,孙儿也不会如此肆意地活着。”景衍声音喑哑,轻轻地握住了太
皇太后的手。
“是啊,谁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皇室里头的情种,好啊,同你爹一样,真好。”浑浊的泪水从太皇太后的脸颊上流过,泛
起一层尘埃,景衍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你,你都知道了?”看着景衍的反应,太皇太后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子,眼神里有些惊慌失措。
“如果皇祖母指的是孙儿的身世,那孙儿早就知道了。”景衍语气平静,好似说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世一般。
四周伺候的宫人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寿康宫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景承轩的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太后太后突然用劲抓住了景衍的手,长长的指甲在景衍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她却
浑然不觉。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景衍已经波澜不惊的模样,太皇太后却更激动了。
“你可曾怪皇祖母?皇祖母都是没办法啊,清河死的太惨了,他必须要留下些血脉在世间!”太皇太后突然魔怔了,笑着道
:“不久之后哀家就能见到清河了,总算是能对他有个交代了。”
交代?什么交代?逼迫他深爱的夫人同皇上在一起生孩子,最后还用孩子的命来威胁她不得不苟延残喘?这也算是交代?
“皇祖母高兴就好。”景衍垂了眸子,说再多都无济于事,他的出身本来就带着肮脏,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他早就认了。
“你到底还是怨着哀家的。”太皇太后的轻叹出声,却又突然加重了语气道:“你既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曾想过其他?”
寿康宫门外,景承轩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好似在期待着景衍的回答。
“皇位对景衍来说,不过都是虚物,景衍有妻有儿,便已足够,只是谁若敢动我妻儿半分,景衍必屠之。”景衍的话让太皇
太后静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
“可惜了。”太皇太后复又闭上了眼睛,谁都不知道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也没有人敢去揣测。
站在门外的景承轩脸上笑意更深,景衍方才的那句话,何不是敲山震虎,这是特意说给他听呢。
只是,注定要让景衍失望了,他景承轩看上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许久之后,寿康宫发出宫人恸哭的声音,随着宫中丧钟敲响,全城百姓都知道,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殡天了。
人死如灯灭,无论是生来尊贵的人,还是自小贫贱的人,在生死面前总算是平等了一回,谁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等着
死神将他们带走。
太皇太后殡天,比先帝的排场小了许多,只是这回,终究是有人发自内心地落泪了。
阮静姝听到宫中丧钟鸣响的时候,立马吩咐下人们将府中换上了素色,就连在雪地里头疯闹的团子也拘了回来,认真地和
他讲了要注意的事情。
经历过先帝夢逝,这回京中众府的动作快了许多,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已经素色飘飞,就连许多商铺都关了门,不敢
撞在刀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