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沁然神色不定地慌忙回了熙瑶殿,在路上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几道路,就看到慕清宫的高墙了。
她强自按捺住神色,举步迈进去,就看到百果与妙果早就在殿外候着了。
“主子怎么散步这么久,让奴婢好是担心。”百果絮絮叨叨地说,一脸的不安。
“是啊,主子下回带着奴婢吧,这样要是皇上突然传召,也好赶紧回话啊。”妙果说完,自觉失言,用手掩住嘴,一脸的忐忑不安。
颜沁然眉头微蹙,表情带着三分僵硬。
百果瞪了妙果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向来想不起主子,如今的处境说什么“若是传召”?白白地让主子伤心了。
颜沁然更觉心慌意乱,看着百果忐忑的模样,心知她误会了,也不多解释什么,待进了屋子,坐在榻上喝了茶压压惊,这才缓过神来。
百果立在颜沁然身侧,正在给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发髻。突然眉头一皱,旋即抚平了神色,对妙果说,“妙果,你问问宋宝是否去领了膳食?都这般时辰了,尚膳局也不是这般怠慢法。”
妙果看了一眼颜沁然,答应一声便出了正殿。
颜沁然神色不以为然,尚膳局八成又是紧着受宠妃嫔来做了。或是底下的人惫懒,所以故意怠慢的。“不用催……”颜沁然一句话还未说完,待视线扫上百果的脸,便卡住了。
百果神色惶然,她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看到颜沁然视线,方缓缓放开手指。只见百果掌心赫然是一瓣桃花瓣。这一瓣桃花因为百果用力的攥紧显得萎靡不堪,可是却依旧娇艳欲滴,上面沾染了鲜血。染红了百果的掌心。
“主子,你……”百果嘴唇哆嗦两下,跪在颜沁然面前。“怎么在衣裙上沾惹了这些?可否处理干净了?”她神色虽然惊恐,可是仍然强自克制着。方才她侍立一旁,便看到颜沁然衣裙上沾染了一瓣带血的桃花。主子对自己的嘱咐还在耳边,她才装作镇定将妙果支使了出去。
颜沁然略一忖度,便晓得百果刚才的举动是为哪般了。她地一笑,安抚地拍拍百果的肩头,“莫急,此事与我并无干系。”
可是百果仍在执拗地跪着,一双眼睛里竟然氤氲出了雾气。“主子别安慰我……”
颜沁然看着百果仍是一脸“主子你杀人了?主子你竟然没有处理干净!”的恨铁不成钢模样,不由地晒然一笑。
她微微俯身,用手臂轻轻带起百果,“我都说了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是路过罢了。”昭王与姝妃两人通奸内情必然是不能尽数说给百果听的,就连宫女被姝妃手刃也势必做些遮掩。只是刚才百果第一反应便是护着她,这让颜沁然心头还是很欣慰的。她果然没有信错百果。
百果就着颜沁然的手臂力道起了身,泪眼婆娑道,“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如此不小心?”
颜沁然只说自己遇见了宫中被害死的宫女,上前查看时候沾惹了这花瓣。百果神色才算镇定下来。两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颜沁然的衣物,发现并无其它痕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虽说如此,百果还是捧来了新衣侍奉颜沁然换上了。
此时妙果进了门,脸都鼓成了包子。宋宝跟在妙果后面也进了门,上前为颜沁然布菜。妙果气哼哼道,“主子,那尚膳局的人真是可恶,宋宝等了许久才好。”她一打量颜沁然,“主子适才换了衣裙?”
“好了,眼下不是与他们计较的时候。”颜沁然轻轻提起裙角,“刚才的衣裙太过明艳,我有些不喜欢。”
颜沁然用膳时候略有些走神。姝妃虽算不上什么良善人,又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但盛宠并不多,颜沁然最初以为是皇上不宠爱她,莫非竟是她自己不愿意承宠?但是姝妃的吃穿用度并未减少,样样都是最好的,可见皇上并未苛责于她,那必然是内有缘故了。
姝妃是哪家的女儿?
破碎的记忆像是被重组了般,颜沁然凝眉思虑半晌,心头这才浮起一丝恍然。“穆家?”
颜沁然上一世时候被皇帝圈养的太好,所以并没有站队。宫中错中复杂的势力并不知晓,更不曾揣测过后宫与前朝的关系。直到最后颜家覆灭才知晓了几分一直被皇上刻意掩藏的痕迹。此刻心中大胆的揣测,穆家被捧的太高而姝妃却不知道收敛,最后很有可能是因为此事而死的。
这便是了,犹记得上一世听闻姝妃在御花园中扑蝴蝶,哪知花粉过敏便去了。如今细细想来,既然能去扑蝴蝶,那便是素日无恙的,花粉过敏一事只怕是大有蹊跷。那是……被皇上除了去了?还是后宫惯用的谋杀伎俩呢?
她心里更觉疑惑,皇上是知道,还是不知这档子事儿呢?
-
龙泉宫暖仪殿。
景帝赵钰峥正在更衣。
他伸开两臂,两名宫女恭谨地为景帝脱下外袍,换上常服。正在这时,章清德悄无声音地迈步进来。
赵钰峥斜眼看他一眼,只见章清德垂首肃立,这才挥挥手,侍奉的宫女和太监俱都退下了。
章清德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样,躬身上前服侍赵钰峥坐在榻上。
赵钰峥笑道,“怎么?怕了?担心朕灭你口吗?”他看着章清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自觉地开起玩笑了。
章清德附和地笑了两声,那笑意比哭都难堪。“皇上要灭口,咱家只有伸出脖子了。”
赵钰峥看他的模样,心知必然今晚上的事儿有变动,只是他并不关心罢了。随意地摆摆手,“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章德英慌忙跪下,“据拱卫指挥使司来报,姝妃娘娘与……”他小心窥了窥赵钰峥的神色,方才继续道,“昭王在落雪苑幽会……”
赵钰峥浑不在意,懒懒道,“若是这些你便可以下去了。”
章德英苦着脸道,“哪知落雪苑里的人没有屏退干净,一个宫女撞上了两人,被处理掉了。”
赵钰峥这才稍稍显出一点兴趣来,“哦?”姝妃越来越马虎了,这等事情也能松懈?竟然被人瞧了去。
转念一想,不过是仗着无人能治罪罢了,所以连遮掩都不尽心。这么一想,更是索然无味,“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即便是遇上了宫妃,怕是也不会让姝妃放在眼里。”
“是是是,”章清德赔笑道,“只是颜选侍大概是贪图落雪苑里桃花开得正好,所以竟也撞见了。”他不敢大喘气,一席话说得又快又紧,“所幸并没有被发现,只是像是受了惊吓,走时脸都是惨白的。颜选侍走时粗心大意,落了一方帕子。”
说着,章清德双手举起,呈上一方香帕。
赵钰峥微一锁眉,“颜选侍?”他将手帕捻起,一股清幽的香味钻入鼻中,更觉沁人心脾。
他搜寻了半天记忆,只想起了那日殿中盈盈下拜的身影,不在意地摇摇头伸手拿起小几上的书,“看她够不够聪明,能不能活的更长了。”
之后再无声响,章清德小心抬头看去,只见赵钰峥入神看书,这才小心地站起身来,缓缓地出了一口气。给皇帝汇报小老婆与人通奸的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他的后背都微微打湿了。
“对了,我可不能白拿她的帕子。”赵钰峥头也未抬,“颜选侍受了惊,那么赏点东西压压惊吧。”
章清德的脸又垮了下来,皇上说是不能白拿颜选侍的东西,更要给她压惊,那么他必然是不能以压惊的名义来送。更何况,送什么也是一个问题。
他壮壮胆子问道,“不知道皇上要赏赐些什么?”皇上也不说赏赐什么,他只有继续问着捧着皇上说话。
赵钰峥把书微微下移,只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就前日那个朕雕的木簪吧。木簪换手帕,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是。”章清德心中腹诽,皇上赏赐本是好事儿,可是一个木质簪子算是哪一回事?
章清德看了看天色,上前问道,“不知今晚上皇上准备歇在哪里?”
赵钰峥头也没抬,“就……云宝林吧。”
-
第二日晌午时分,颜沁然在熙瑶殿里陪着云小芊说话,云小芊现在是后宫里新晋的红人,吃穿用度自然是少不了的。
她心疼颜沁然的处境,今日刚刚得了皇上赏赐的云片糕,便带着贴身宫女香寻去熙瑶殿了。
两人闲话一会儿,云小芊便回去午睡了。刚送了云小芊回去,颜沁然也只是堪堪坐在榻上,便见宋宝慌里慌张地跑进门里,“章……”
“章什么?”颜沁然笑道,“好好说话,出了什么大事让你慌成这样?”
“章……章公公到了。”宋宝平缓一下,用手顺着胸口才顺利说出来。
颜沁然和百果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疑。两人心知,章公公到了,对于眼下的颜沁然来说,确实是件大事儿了。
颜沁然一向不受宠,或者说皇上根本未曾招幸过她。景帝就像是对颜沁然不感冒一般,除了宫里正常的宴饮聚会,便从来不曾与她有过交集。
章清德从皇上是太子时候便陪伴着了,可谓是圣上的代理了。如今章公公来向来人烟稀少的熙瑶殿更是一大奇事了,颜沁然眉头一拧,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章公公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