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四姑娘如今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以前的事,也就一笔勾销算了。”澹台亦初啜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意思。不过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不再追究栽赃的事情了。
虽然曾经名义上是澹台亦初放火烧了连城,但现在是由楚高邈替澹台家平反,所以那三位也就没有再对澹台家有什么成见。尤其,是那位左相大人。
乔明翰轻轻地撇去水面上浮着的那层茶叶,清脆的陶瓷碰撞声和着他苍老而矍铄的声音,格外清澈,“既然右相大人如此说,想必也是明白其中的关系利害,那……我们又何必追究呢?”说着,看向乔羽曦,“对吗?羽曦。”
“父亲说得正是。”乔羽曦点了点头,淡淡地回。
左右将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思量。既然左右相都不再追究,那他们追究又有什么意义?是以,他们二人也齐声道不追究。既然是不追究这件事了,楚高邈达到目的,右手抚额,摆了摆左手,“如此,解开了你们之间的心结,朕也累了。你们便自己去宫中逛逛,去吧去吧。”
楚子轩打头,告辞后撩袍而去。大步向前,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楚子濯斜眼看了看澹台竹,眼角微微斜挑,瞥到她尚算平坦的小腹,甩了甩袍袖,压抑着心头那些说不出的烦闷情绪略微慢了一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同行。楚子凯双眼炯炯地盯着陵阳沐,不多时便看到佳人跟着澹台亦筱抬步离开,手里多了两枚白色棋子。上面各刻了一个娟秀的小字--无、聊。
楚子翟身后跟着左将刘善,右将张庆峰,走得潇洒翩然。乔明翰带着乔羽曦从偏门直接出门没有丝毫留恋。澹台亦筱和龙丘雅看着陵阳沐扔过去的两颗棋子,暗自感叹楚子凯日后少不得多得点白眼。欧阳林眯眼看着乔家父子出门的脚步,眼中精光流转,也跟着出门。
“陛下上次使臣调查的事情,臣已经弄清楚了。”澹台亦初负手在背,颔首道。
楚高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家父和家母确实去了北齐探望晓妃。家母当时怀着筱筱,即将临盆却还是坚持要去。晓妃当时也怀着身孕,正是两位小公主。探望当日,威帝要家父作陪饮宴,故是家母相陪。
后来,姑嫂两人在叙旧之时双双腹痛生产,分别产下筱筱和两位小公主。在这过程中,有名产婆和一名宫女也同时生产,这两个孩子,现在下落不明。而在事后,筱筱被父母带回南楚,晓妃公主不知所踪。现在……”
“慢着!”楚高邈猛地出声打断他,“你是说,还有四个孩子,和澹台亦筱是同时出生的?”
“是。”澹台亦初点点头,“晓妃的长次公主,还有产婆宫女的孩子,正是四个。”
楚高邈紧接着问:“那澹台亦筱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己巳年六月初六,巳时。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四阴之人。”澹台亦初缓道,“所以,可以推断,澹新带走的人里,除了筱筱、淳王世子妃表妹胡非清和以及德妃的嫡侄女龙丘雅之外,就是穿封若冰、陵阳沐和季嫣、钟离柔。”
他没有说陵阳沐的身世,因为这没什么必要。就算她是产婆的女儿又能怎么样,他说出来,最多是浪费口水。
“也就是说,她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会是晓妃的公主了?”
“应是如此。”
楚高邈点了点头,对他加以赞赏,“能查出这些,也不枉你在天牢里呆了许久,还背上个纵火的罪名。”
“这是微臣职责所在,何况……陛下不是将纵火元凶找出来了吗?”
……
楚子轩将众人带至御花园中,便将自己扔在花园湖中心的亭子里,兀自品着茶,仔细地盯着还在茶桌前的两人。他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
楚子凯使人唤了陵阳沐去,不知说了什么。澹台亦筱对龙丘雅使了个眼色,龙丘雅会意,悄悄地跟在后面。
他们能说什么?她猜都猜得出来。但是仍然让龙丘雅去窃听的原因,就是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春日里的御花园,少不得花匠精心栽种的时令花卉。各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绿叶彩花,倒是一番别有风味的景致。
穿封种花,一向是用药物催开,使花朵拥有各种药性,用来调制各种药物。而这里的花,是将花在丫叶初放之时就移栽在暖房里,用暖房里的温度不断催化,才能让花在如此春寒料峭的日子争奇斗艳。
正思量着,猛地从花丛中窜出来一个人,看着澹台亦筱不断地笑。
他这一笑,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乔羽曦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穿着这件黄衣服,黄百合、白蝴蝶,和乔羽曦在大街上一起教训了赵大宝,那时候他白衣墨发,数不清的潇洒风流。面前的这个……
“刘公子,您挡着我的视线了。”澹台亦筱双手交叠,尽量很有礼貌,因为她和楚子翟是盟友,她必须帮楚子翟上位,一旦动了他,楚子翟对他叔叔的努力就白费了。到时候,楚子翟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只做现在的闲散王爷这么简单了。所以,现在实在不能动他。
“澹台小姐,据我所知,你与那乔家公子订婚可是为了避免煊王来祸害你才仓促决定的,对吗?”刘姓公子笑得有些谄媚,甚至有些势在必得。
“也许当初是仓促,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澹台亦筱也笑,笑得格外天真无邪,“我爱他,我想嫁给他,怎么样?刘宇,我不想打你,我也不屑打你。”
刘宇挑了挑嘴角,眉眼弯弯,又是很恬不知耻的一笑,“澹台小姐八月回京,一件又一件壮举令在下不得不刮目相看。腊月二十三的那天,三小姐当街义举在下正巧看到,自此便对三小姐一见钟情,还望……”
“你一见钟的是脸吧?望什么望?”想都不想就抛给他两个卫生球,“三小姐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说,今天我告诉你,这一见啊……钟的就是一个脸!别说刘将军是你叔叔,乔相是羽曦的生父,单是长相,他就比你好得多了。我要是一见钟情,那也钟的是他,懂吗?就你,我还看不上!”
刘宇这人,她曾经也略有耳闻。据说他还有一个妹妹,不过谁也没见过,比澹台竹在人前露面露得还少,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澹台亦初曾跟她提过,刘宇看似风流,实则下流。只要看上一个人,只要得不到宁肯毁了都不会放手。而且最为奇异的,是此人自十二岁以来,纵yu过度却从来没有丢下过武功。不过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言毕,澹台亦筱转身欲走,这人看不出来她裙摆上的花纹,武功能高到哪去?
还未抬脚,刘宇便已经闪到她面前,抱着臂笑得格外下流,“听说,三小姐的性格是多变不定的,是不是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如此?”
“刘公子若是想说我水性杨花直说便是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即便如此,只要有人愿意娶,我也愿意嫁,这跟你似乎没什么太大关系吧?”
“是吗?”刘宇眯了眯眼,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副峨眉刺来,紧紧地握在手里。两手在胸前交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澹台亦筱同样眯眼看他,若是龙丘雅在,此刻定然会被她脑袋上喷薄而出的怒火烧个精光。
“你若不信,大可以来试试啊。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说着,澹台亦筱自袖间抽出八枚蝴蝶镖来,各夹在八个手指缝里,在太阳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光。她没拿错,这是穿封特意淬了毒的。毒性不强,倒是发作时间很长。
刘宇不言语,上前踏上几步,四周的嫩叶随着他的步伐生出的风在空中迎风招展。他几个跨步,每步都有近半丈长,几个跨步间就已经绕着澹台亦筱奔了几圈,把她的细节观察得清清楚楚。同样也看到了她手里的镖,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又握着手中的峨眉刺在胸前打了个叉,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同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澹台亦筱的眼睛跟着他饶了几圈,而后盯着他的交叉点不放。黑眸如夜,沉浸着难以言喻的狂风。她的衣摆轻轻摆动,上面的白色蝴蝶也似活了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抖着原本就栩栩如生的翅膀。墨发飞扬,每一丝似乎都如地狱修罗的夺命锁链,要将他紧紧锁住硬生生地拖入地狱。
刘宇立在她面前,两臂水平着画出两个圆圈,想要将她从胸前生生斩断。澹台亦筱两脚抓地,自膝关节处向后弯腰,堪堪避过他的一击,在他两手张开刺她的同时,他刻意要保护着的胸前一展无遗。澹台亦筱瞅准时机,将手中的八枚蝴蝶镖同时she向他的胸口。
她必须一击即中,因为,她只剩这八枚蝴蝶镖了。一击即中,她十年的暗器绝对不是白练的!
刘宇胸口中镖,没有支持力而扑倒在地。澹台亦筱迅速闪过,让他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
行了他不行了,那她就走了。丫丫的,刚才吓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