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听诚正微笑看着。
这个笑容很甜，看似无害，姚飞白却觉得被一只恐怖的食人兽盯着。
姚飞白将手里名单往桌上一放，也不管王听诚会不会看。
他勉强镇定身子与语气，“你怎么还在这儿？”
王听诚站到他对面，目光在名单停留片刻，道，“赔罪啊。”
“你何罪之有啊？”
“有有有，我挑起公审大堂那把火，却在火势最盛时溜了。”
姚飞白心道：没你也会烧另一把。
“那你打算如何赔罪啊？”
“姚大人可以把我送给邺王啊。”
姚飞白第二次庆幸自己没喝水，听雨楼想见邺王还需他引见？
“王爷清心寡欲，不怎么近女色，更不喜男色。”
王听诚没理会他的玩笑话，只是静待着。
姚飞白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张脸实在太年轻，若非灵力悬殊，自觉能把这小身板捏碎。
“我该怎么称呼你？王公子？还是别的？”
“姚大人叫我听诚便好。”
“不敢。我只是个小官，在寒城混个温饱。我甚少见邺王，与朝中官员没几句，贸然前去，无人起疑？”
“姚大人可借薛府命案前去啊。”
“……”
姚飞白鄙视他一眼，想来这忙是逃不过了，“我先叫个人来，给你换身衣服。”
“谢姚大人。”王听诚笑着，随后不知躲到何处。
姚飞白向外喊，“来人！”
……
大武国有双贤，贤君、贤王。
二十一年前，长公主平定大武国各地骚动后，在朝中支持与反对两派均衡对立中，成为大武国第一位女皇，年号天安。
天安元年，与她同父异母的慕容卓平定西北战乱，被赐封邺王。
天安三年，大武国迎来久不见的太平安乐，歌舞升平，两人则被世人推为“贤君”、“贤王”。
邺王府前，两位执刀护卫各站在大门两侧，盯着经过王府的人。
此处是大武国乐城邺王府府前大街，向来人少，因为整个大武国都知道，邺王时常招纳江湖贤士，这些贤士中，往往有些互看不顺眼的，直接在府前打起来。
高手打架，且不说是何等的惊天动地，单论府前大街，屋子商铺无一安好，偶尔有跑不及的人，都得躺床几日。
虽说邺王事后赔罪，无论是钱财还是情面上，都做得让百姓们无可挑剔，但没谁愿意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府前大街便逐渐冷清了。
一架马车奔驶而来，停在大门前。
一位捕快轻快下车后，接出车里的姚飞白，便一前一后往王府走去。
两护卫当即拦下，其中一位冷声道，“何人？”
姚飞白没将这两人当作普通护卫看待，一脸客气，“寒城府衙姚飞白，为薛府一案求见王爷。”
那护卫仔细打量姚飞白许久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捕快身上，“他是何人？”
那捕快双手端着一个扁平盒子，低着头。
姚飞白笑道，“这位是我府上捕快。”
护卫道，“我好像没见过他。”
姚飞白愣了愣。
那捕快双手微抓紧，似乎没什么反应，心道：你见过我，见过那些捕快就怪了。
姚飞白道，“这孩子是新来的，时常待在府上做杂事，不怎么露面。”
那护卫盯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姚大人请等会，小的这就去通报。”
姚飞白道，“多谢。”
他看着王府，百感交集，心道：原以为王听诚不方便让听雨楼插手，才会让我引见，没想到别有内情，连王府的人都有问题，我这安稳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长了。
不久，那护卫带来一位小厮，便站回原来位置。
小厮向姚飞白作出“请”，态度比那护卫好许多倍，仿佛不是同一个府的，“姚大人，这位请。”
姚飞白点头致谢，带着身后的捕快跟去了。
一路穿过不少地方，那捕快低头查看经过的人，虽只有匆匆一眼，能看出有那么几个，正用着带有杀意的目光看着他俩。
若目光能杀人，他俩不知死了多少回。
他心道：王府究竟有多少敌人？邺王难道不到吗？还是说故意的？薛府命案整个寒城都传开了，朝廷就只让姚飞白查？
他抬头一看，才发觉到了王府后山。
此处与之前走过的都不一样。
远处是直入云天的山峰，近处有小湖，湖中有亭，亭里有两人。
站在亭边的，是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衣衫简朴，他手里捧着一个碗，另一手则向湖中一挥，引来不少鱼儿争食。
不像是什么朝廷重臣，倒是一个喂鱼的普通人。
一位青年站在他身后，腰间佩剑，脸色有些难看。
走过湖中小径，在亭外停下，小厮恭敬道，“王爷，世子，姚大人来了。”
喂鱼的男人手一挥，小厮识相回去了。
姚飞白快步进了亭里，向那两人恭敬一拜，“下官姚飞白，拜见王爷，世子殿下。”
慕容卓没有转身，倒是他身后的青年走了过来，越过姚飞白，站到那捕快身前，问，“姚大人许久不来王府，一来就带了个孩子？”
青年叫慕容晏，是慕容卓的义子。
姚飞白功成身退，便准备陷入万年沉默，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王听诚换了一张普通的脸，怎么一个两个还拿去开刀？
难道听雨楼还有种不为人知的吸引力？
那捕快无视慕容晏的话，将手头东西往桌上一放，顿时换回原来的脸，向仍背对着他的慕容卓微微行礼，“听雨楼王听诚，见过王爷。”
慕容晏一愣。
慕容卓头微微一侧，神色仍是平静，但停止了喂食动作，“听雨楼？你多大了？”
“十五。”
慕容卓似乎笑了，头转回去，“十五便有如此成就，想想我当年，还只是个纨绔。”
王听诚不以为然，“那些事都不是我做的，嗯……我只是看着。”
慕容卓迟疑片刻，似乎还有些遗憾，“所以，听雨楼已经名存实亡了吗？”
王听诚不自觉低头，回忆一涌而上，什么世间安乐，天下太平，还是战场上的厮杀，人心斗角……
他仿佛觉得无数渴望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