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的皇宫,一轻纱掩面的女子正弯着腰,神色专注的将砧板上的萝卜切成细丝,根根均匀。
她放下菜刀,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手扶着灶台,一手撑着后腰,小步的向前挪动,腹部的日益隆起让她行动起来多有不便,举步维艰。
自新婚次日与他争吵过后,她便不得安生了,终日做些下等宫婢的粗活,曾经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今粗糙了不少,纤长的手指也覆盖了一层硬厚的茧。
女子低叹一声,右手轻柔地抚上了隆起的小腹,欣慰一笑,还好,至少,他还愿意替她留下这个孩子。
她终是对不起他,未婚先育,本就有违伦常,他虽暴戾不仁,却也替她瞒下了这一切,如此这般,当真是为难他了,女子再次长吐一口气。
碗柜很高,玉碟又在最上层,她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还是难以够到玉碟的位置。她朝门口望去,张嘴欲要喊人,院外空荡荡的,唯有一地凋零的落叶。
自木家被诛,一众宫人尽数被调遣,只剩了几个手脚不利索的勉强维持着人气,这凤栖宫是愈发冷清了起来。
他饶她不死,究竟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和情分,还是妄图以她腹中胎儿的性命去控制她心尖上的男人?
若是前者她是该感激他,毕竟家国仇恨大于天,他能饶她,已是万幸。可若是后者她又能如何,她毕竟是一个母亲,实在没有勇气为了一份爱去扼杀另一份爱,便也认了。
今生,她负了两人,一个是他,一个便是这孩子的父亲,两头不欢。
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入宫,以“他”在朝中的权势和威信,至少仍存在一丝挽留的余地,可她,并未开口争取,而“他”,也并未说要娶她。今日的落魄,无非是咎由自取罢了。
正当她回神之际,却见一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神色慌张,身子颤抖,满脸泪水。在她身后,隐约还跟了一大群人,大摇大摆的朝里屋走来。
“晴儿,不好了,皇上下旨要……要……”,说话的正是秋兰。
“发生何事了,要如此慌张?”终于够到玉碟,她轻轻吹净碟上的灰尘。
“皇上他……他……”,话语堵在嗓子眼,秋兰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女子秀眉微蹙,一手覆上了腹部,似乎这样便能减轻些不安。
“呵,还是让妹妹来和姐姐说吧。”
明贵妃玉聆月尖着嗓音,凤目轻佻,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秋兰。
玉聆月的身后跟了数名宫装女子,却没有一个向她行礼,可见她“木贵妃”的封号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她微微一笑,“月儿妹妹今日怎有空来我凤栖宫?”
女子依旧一副温婉顺从的模样,即便是着松垮简陋的婢女服,也掩盖不了她身上淡雅脱俗的气质。
“月儿与姐姐情同姐妹,今日特来来送姐姐最后一程。”说着便要落下泪来,假意从袖中掏出手帕拭了拭。
她猛吸一口凉气,咬住下唇强行压住胸口胡乱游走的气流,故作淡定的说道:“妹妹此话何意?”
“姐姐你可真是糊涂啊,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做这与人苟且,损害皇家声誉的傻事来。”
跪着的人双肩猛然一颤,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美丽女子,眼神狠厉,两人视线碰撞间,她心一提,遂又软下心,低下了头。
玉聆月吸了吸鼻子,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与人苟且?”
木婉晴终于按耐不住,高声问道,下唇渗出一抹血红,衬的她白皙细腻的脸颊楚楚动人。
“可不是吗?”
玉聆月也不想再掩饰些什么,伸出食指去戳木婉晴的腹部,木婉晴惊得连连后退。
“就这狗杂种还妄想冒充龙种?”玉聆月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的小腹,意图不明。
“住口!我怀的可是龙嗣。”她明显底气不足,表情有些僵硬。
“是嘛,姐姐真是不入棺材不掉泪啊,妹妹我好心来看你,姐姐怎就这般不近人情呢。”
玉聆月半蹲了身子,一把揪住秋兰的头发,迫使她的脸扬起。涂满鲜红蔻丹的十指轻轻划过她的眼,又滑至脸颊处,只是瞬间,一道狰狞可怖的口子便生生出现在脸上。
“狗奴才,本宫也是你能看的?”
木婉晴心一疼,却又不得去扶她。秋兰紧龇着牙,却不敢痛呼出声,亦不敢随意挣扎,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刺眼夺目。
“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调教什么样的狗,不过得了副人的模样,终究还是条狗不是?妄想鱼目混珠,是把天下人都当做傻子吗?”
玉聆月言语中尽是尖酸刻薄,这话虽说是对着秋兰说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上演杀鸡儆猴,指桑骂槐呢,哪一句不是在嘲讽木婉晴?
主人和狗暗喻了木婉晴和秋兰的主仆关系,纵使调教的再好,它也无非是条狗,就好比她腹中的孩子,就算再怎么瞒天过海,也改变不了他不是龙嗣的事实!
“放肆,再如何我也是当朝贵妃,岂能任你诋毁,说我与人苟且,你可有证据?”
木婉晴心想,只要她拿不出证据她就咬死不承认,她定要保全孩子的父亲。
“呵,贵妃姐姐说的是,是月儿唐突了。月儿不过是妃,自是比不得姐姐身份高贵,可姐姐莫要忘了,木氏一族早已全数浮诛,身首异处。”
木婉晴全身一震,许是牵动了神经,腹部隐隐作痛,家父犯上作乱,被诛九族,是她不敢提及的痛。
“姐姐要证据是吗?那妹妹就坦白的告诉姐姐好了。”
“姐姐进宫不过七个来月,腹中胎儿却已有八月之久,若不是与人**,又是如何?难不成姐姐进宫前就沾了皇上雨露?还是说姐姐不知自己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木婉晴抿了抿唇,“孩子确是七个月……我体质偏寒,月事向来紊乱。”
“呵,任太医身为太医院院正,三十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又怎会误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