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忘川河畔,彼岸花败,流水迢迢,萧声悠扬,孤灯一盏。谁将思念剥织成茧,谁的等待穿梭千年?
河伯放下船桨,收拢灯罩里微弱的灯芯,长叹了一口气,凝着盘腿静坐于半空中的阿羽,眸色多有不忍。
“羽王大人,您确定不把夜姑娘寻回来吗?”
阿羽缓缓睁开眼睛,朝河伯笑了笑,轻呼一口气,又慢慢阖上,仿佛此事与他无关,那人之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
“你也看见了,她不愿留下来。而我也从未想过能留住她,否则就不会放她走了。”
河伯摇摇头,他不再问等待是否存在价值,他心早有定数。
“羽王大人,您为姑娘付出千百年,无怨无悔,属下想知道,您真正想要些什么。”
“她好,她笑,她快乐,她幸福。”,阿羽毫不迟疑的说出这些话,不加半点思索。
河伯无奈低叹,变幻了船只,轻摆双桨,消匿在忘川湖畔的迷雾里。
“唉,您何时能想想自己?”,沧桑低缓的声音传至耳旁,阿羽终是睁开了眼睛,蓦自呢喃。
爱里从未有过公平,爱多爱少,怪不了谁。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存在即美好,何必揽在怀中,遮蔽它的光?
阿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无数赤色的星子横竖成线,隐约呈现一朵彼岸花的形状,分外妖娆。
唇角绽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知时辰已到,该入开棺之人的梦了……
高旷轩敞,石柱飞檐,古雅壮丽,古木森郁,青翠欲滴,左右石径斜廊皆出于丛竹、蕉、荫之间,山旁曲廊随波,可凭可憩。
微风拂过,菡萏和着风声浅吟低唱,露水在如玉盘的荷叶上来回滚动,垂直滴落,与碧澈的湖水融为一体。
再向远望,满眼的荷花淡淡地微笑,风声如水汩汩,带来阵阵悠扬的琴声,时而舒缓轻快,时而激情彭拜,动人心弦,引人向往。
白色纱帐随风飘荡,朦胧之美油然而生,朦胧的另一头隐隐传来欢声笑语。
“阿笙,我是不是你最宠爱的妃子?”,木枳汐娇憩在南曜笙怀里,捻了一颗剥好的葡萄递送到他嘴里。
“不是。”,南曜笙淡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余光轻瞥她脸上的怒意。
木枳汐挣脱他怀,小脸一黑,白眼一翻,大写的不高兴。
“哼,阿笙骗人,上次说的好好的,说你最爱枳儿,这辈子只要枳儿,现在又反悔了!”
他噗嗤一笑,大手将她捞入怀中,亲吻上她的唇,辗转吸允,暴烈又怜惜。他解开她的衣裳,探入胸前的丰满,慢慢加深了那个吻。
她煞情趣的推开,“不要,你今天不说清楚,以后都别想碰我了!别上我的床,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去,哼!”
“你是妻子,她们是妃,不一样。”,他拍去她胡乱挥着的小手,作势俯下身便要吻她。
木枳汐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她拉过衣裙遮住**,妒红的脸撇到一旁,嘟嚷着嘴:
“我不管,我要做你唯一的女人,就算她们只是摆在宫里的花**,我也不要觊觎你。
我不喜欢那种分食的感觉,我要做你南曜笙的唯一,要你的全部,你能答应我吗?”
他也正经了起来,扶着她裸露的肩膀,柔声道:“枳儿,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木枳汐心满意足的倚在他怀里,“你不要骗我,你要是骗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隔了一层纱幔,阿羽还是看了个真切。
南曜笙的梦里还有她往昔的影子,看来他也不愿意相信那人离去的现实,枳儿若知道了,必然会开心的热泪盈眶吧。
他抿唇一笑,白光闪现,纱幔那边骤变为另一番景象。
“阿笙,快来救我,救我……”
“枳儿,你去哪里了?枳儿!”
“救我,阿笙,救我……帝都皇陵……救我……”
南曜笙猛然惊醒,大手往旁边摸了摸,却抓了个空,枕边一片潮湿,汗水沾湿了里衣。
是梦啊!
幽深的瞳仁剧烈收缩,他倏的捂住胸口,回过神来才发现梦里的那人已被他葬在了皇陵。
梦里,她让他救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是他亲手将她放进棺木的,他亲自给她擦洗的身子,给她绾的发……
她让他救她?刚才的梦……是她来过了吗?她给他托梦了?
不行,他得去皇陵看一下,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去看一下。
一种特别的情绪涌上心间,南曜笙突然心潮澎湃了起来,它有一种很强的预感,皇陵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南曜笙迅速翻身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好,只简单的披了一件大麾匆匆往宫外去了。
阴暗宽阔的大道上,一人骑马飞奔,踏起寸寸灰尘,天空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漂泼而下,湿了那人的衣裳。
雨水顺着南曜笙的脸颊滑落,全身冰冷彻骨,他咬咬牙,加快了速度。冬日天寒,路面积雪未融,马儿奔跑起来十分吃力,脚下一滑,便连人带马摔了过去。
南曜笙一个轻功安稳的落在树枝上,看着地上嘶鸣打滚的马儿,返身一路轻功飞往皇陵。
自木枳汐出事以来,他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才飞了一段距离,就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头晕眼花。
他强撑着,心里那个念头愈发清晰了起来,木枳汐需要他,或许,她没有死,正等着他去救她!
“枳儿,你等我!”
帝都皇陵,一枚白玉棺淳深埋土壤,棺盖内刻着一排小字,“南曜笙之妻”。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棺中时不时传出些奇怪的声音。
“放我出去,来人啊,放我出去!”
木枳汐使劲的拍打着棺盖,里边一片漆黑,周身布满了珍贵的玉器宝石,首饰衣物等陪葬品。
“我去,不会这么倒霉吧!还真如阿羽说的那样,我不会闷死在这里吧?天呐,我为什么不能冷静冷静,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我是傻瓜吗?”
木枳汐无助的敲击着,双拳已经通红破皮,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水面又恢复平静,像一面黑曜石雕刻的镜子,光滑无痕,人站在桥上往下看,却倒不出半点影,仿佛有什么东西障住了眼睛,又好似水底藏着另外的世界。
“阿羽,为什么这湖水如此奇怪?”
木枳汐随手指了指,掌心那朵枯红的彼岸花便顺着夹缝飘了下去,她正要去抓,已来不及。
更奇怪的是,彼岸花竟生生沉入湖中,像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吸进去了。
不可能啊!彼岸花这么轻,更何况是一朵枯花,怎么,怎么会沉下去呢?难不成,这湖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木枳汐咽了咽口水,往阿羽的方向靠了靠,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微扬的小脸写满了疑惑。
他抿唇轻笑,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没事的,彼岸花不能入水,一入水,就会化作烟尘。”
“嗯?化作烟尘?原来它刚才是这样消失了啊,我还以为是沉到湖底去了呢。
可是……彼岸花为什么不能入水啊,它不是植物吗?植物离开了水还怎么生存?”
木枳汐说着踮起脚尖,伸长了脑袋,蓦自往湖边靠,想要一探究竟,哪知脚下一滑,偏生跌入阿羽怀里。
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挣脱出他的怀抱,脸上绯红一片,尴尬之情无以复加,吞吞吐吐的道歉了一句。
他不以为意,神色寡淡如常,眸中闪过一丝悲怆,其消匿之快难以捕捉。
温润如玉的声音传至耳蜗,木枳汐定了定神。
“姑娘既然知道彼岸花铺陈往生之路,怎不问我,为何这忘川河的彼岸花会枯萎?”
他淡淡的说着,五指屈伸,掌心再现了一朵彼岸花。炽热的目光蔓延至远方,那里一团迷雾,令人望而却步。
“那……是为什么?”
“因为它们的守护者走了,那是唯一一个能解读花语的神灵。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吗?
彼岸是有灵性的物种,自然也是有情的,有情之人不辞而别,它们当然就枯萎了。”
木枳汐秀眉紧蹙,似信非信的盯着阿羽的眼睛。这家伙不像是在说谎啊?彼岸花的故事不是传说吗?怎么这花也多出了情感来?
“阿羽,它们的守护者是谁啊?她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是不是她不回来,彼岸花就会永远枯萎着?”
“嗯。”
“阿羽……我问了几个问题的,你……嗯了一个字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在东刹国,如果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阿笙,她绝对要嗔怒捶胸踢下床,就因为他的漠视,她就可以一个月关禁闭了。
然而,她现在寄人篱下,身家性命全在这个人手里,她必须地把人给讨好了,要不然莫说要重生了,恐怕还给赏赐个十八层地狱。
木枳汐还来不及痛痛快快的脑补一番,对比一下她家花样美男哥神秘鬼魅的差距,就被该人给拉了回来。
阿羽沉声道:“它们的守护者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灵魂,也是最悲伤的灵魂,时隔百年,我已忘了她的名字。
只知她极擅弹琴,常以琴声镇压地府里恶鬼,滋润忘川河下的彼岸。
她留,是因为情,因为爱而不得。她走,亦是因为情,因为自我救赎。她不辞而别,是不想有过多的牵挂,拿起便要放下,谈何容易?”
木枳汐挠了挠头,匪夷所思的问道:
“阿羽……我不懂,那位彼岸花之神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她是最悲伤的灵魂,又何来爱而不得,自我救赎之说?”
阿羽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了去,柔声道:“姑娘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记得什么?”,木枳汐歪着头问,一脸茫然无措。
时间漏出片刻寂静,只见他咬了咬了唇,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两个敷衍的字,“无碍。”
“呃……”
“姑娘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吗?”
“听过,挺可怜的。”
“大抵故事就是如此,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琢磨,天机不可泄露。”
“嗯。”,木枳汐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在默默的吐槽。
搞了半天都不知道这家伙倒地在卖弄什么关子,难道地府的鬼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这冥王双兄弟,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一个傻里傻气,一个形似抑郁。说来说去还是做人好,踏实自在还有人宠爱,比如她的……阿笙。
好吧,她又在喂自己狗粮了。不知道为何,自从确定了对南曜笙的心意之后,她的整颗心便都是他。
就算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她也要比来比去的,最后得出的结果永远是——她家阿笙全世界第一好。
“阿羽,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我猜你一定不是单纯的只是和我讲讲故事吧。”
木枳汐忽然变的严肃了许多,嘻哈脸皮的讨打模样瞬间被收拾的干净。
“嗯,姑娘很聪明,我确有一件事情需要姑娘帮忙。”,阿羽转了转手中枯萎的彼岸花,唇角溢出一抹浅笑。
木枳汐一听到要她帮忙,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天呐!这人是要干嘛?不会像狗血电视剧里的套路那样,要她留在阴间打杂n多年之类的吧?
那可不行,她的阿笙在阳间等她呢,她可不能留在这里做个管事的小杂碎。想都不用想,她连忙摆手推辞。
“帮忙……我能帮的上你什么忙呀?你是鬼……不不不,你是冥王,是会法术的,我什么都不会,也不如你厉害。”
“帮不帮得了,得姑娘试了才知道。”
木枳汐义正言辞的拒绝,哪怕对方是个帅哥,她也不忘初心。
“不不不,我不帮,我什么也不会做,不会烧水劈柴,不会洗衣做饭,不会勾人魂魄,不会暖床陪睡……”
阿羽一脸黑线,无力扶额。
她都在想些什么?这么久没见,她怎么还是一副老样子。就是因为她太好欺负了,所以才被人暗算致死,怎么还不吸取点教训?
“姑娘确定不帮这个忙,连听也不愿意听一下?”,阿羽试探性的问道。
“我确定,你不要再问了。”
阿羽摇了摇头,略带戏谑的打量着她。
“我本来还想,姑娘若是成功了,我就破例让你重生。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就……算了吧。”
“啊?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