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六点,秦弈卓准时来电话叫儿子起床,可惜荛荛睡得跟死猪一样,雷打不动。
无奈,电话转到顾北北这里,她在刘婶的帮助下跟老公随意唠了几句,基本都是场面话,没什么内涵,诸如提醒他多多休息,不要太操劳,饮食注意营养搭配,等等云云的。
突然,秦弈卓说:“北北,我想你了。”
顾北北干笑,不予回应。
挂断后,回房睡回笼觉。却一直辗转反侧静不下心,满脑子都是那句“北北,我想你了”,“北北,我想你了”,“北北,我想你了”……
浑浑噩噩的就睡着了。
顾北北是被儿子闹醒的,一睁眼,对上一张满含控诉的小脸。
“呜呜呜,爸爸来过电话,妈妈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你自己懒,怨得了谁?”
怨自己呗。荛荛无话可说,只能将满腔怨气发泄在跆拳道上。
鑫少儿跆拳道馆。
荛荛每个礼拜六日都会抽两个小时来这里“锻炼身体”。其实幼儿园开设了很多兴趣班,可惜没有跆拳道,或许是担心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出腿没个轻重缓急,校方怕摊事吧。毕竟现在的孩子个个是宝,稍有差池,家长都能跟你拼命。
顾北北不反对儿子学跆拳道,同样的,也不赞成。
虽然男孩子多吃苦受罪、多流汗受累,是件好事;虽然跆拳道可以从小培养孩子百折不挠的毅力,忍耐克己的品格,以及谦让互敬的礼仪廉耻;虽然它还可以提高孩子的自信心与心理抗压素质……
暂时抛开以上这些好处,但是,荛荛太小了,身体还未完全发育,尤其是韧带与骨骼。太早拉开韧带,顾北北担心儿子长不高;骨骼承受过度,她担心儿子将来落个O型腿或X型腿。
你说一个男孩子,真要沦落到那种田地将来可怎么讨媳妇儿啊?
谁曾想,荛荛竟像着了魔似的,偏偏热衷于这项活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顾北北愁了个愁。
与她相反,秦弈卓倒是比较开明,劝慰说:“北北,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可以选一家权威的培训机构,那里的教练都是专业的,只要训练方法得当,相信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你认为呢?”
顾北北认为:此话不可信。
于是跟儿子商量:“荛荛啊,要不咱们学散打吧,刚猛威健,很适合男孩子学。”
怎知换儿子将脑袋摇晃成了拨浪鼓,死命抵触:“不要不要不要……”
顾北北无奈,继续发愁。
秦弈卓再接再厉:“北北,你就是太敏感,如果天下父母都跟你一个想法,世界上就没有跆拳道这项竞技了,你看我,我四岁开始学跆拳道,不也发育的很好?”他说着,故意摆出各种pose彰显自己的出色身材。
诚然,秦弈卓身高一米八八,而且腿又直又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但是……
顾北北仍心存顾虑,最终思来想去,决定选一家管制不太严厉的跆拳道培训班,勉强圆了儿子的美梦。此培训班收费低,老师劣,孩子野,上课的时候一窝人扎推胡闹,闹得满身臭汗,下课了拍屁股走人,豪爽得很,豪爽得很呐。
更衣室里,荛荛像只小老鼠似的左躲右闪,故意逃避妈妈不让碰。可惜房间面积有限,最终还是被母亲大人逮着,乖乖任其“上下其手”,胡乱摸摸。
顾北北将手伸进儿子的衣服里,摸上他软乎乎的小肚子,以确认身上的汗是不是干透了。但见儿子小脸通红,扭扭捏捏的道:“妈妈,荛荛已经长大了,妈妈以后不要这样,会羞羞。”
羞你个大头鬼!你的小JJ妈咪都见过呢!顾北北无声取笑。
汗水干透了,劲缓过来了,母子俩打算去逛超市,为明天迎接一家之主的归来做准备。
怎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走出跆拳道馆,天空帷幕阴沉沉的,遥遥天际偶尔闪过一道亮光,虽然距离远暂时听不到雷声,但此情此景无不预告着一个事实:雷雨就在不远处,眨眼即到。
“妈妈,这不是去超市的路。”儿童座椅上,荛荛踢着小腿抗议。
顾北北单手跟儿子比划了个“家”,那意思是:“不去超市,回家。”
“为什么?爸爸的饭怎么办?”
她指了指天空:“因为快要下雨了,我们没带伞。”
“妈妈,超市有地下停车场,雨淋不到我们的。”荛荛不肯就此放弃,一张小嘴不依不饶的央求,“妈妈,我们去超市吧,超市里有卖雨伞的,我们不会淋雨……去超市,去嘛去嘛……妈妈?妈咪?”
“妈咪你说话啊,不要吓我……妈咪,妈咪……”
顾北北恍若未闻,紧咬嘴唇,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游离的眼神,苍白的脸色,凝重的表情,僵硬的四肢,冰冷的体温,以及暴起的青筋与凸起的骨节,无不招示着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惶恐。
她不担心下雨,可她害怕打雷。
自从六年前经历过那场炼狱般的噩梦,她就怕极了打雷——这是她深深埋葬心底的秘密,是永远不可愈合的伤疤,她不会教任何人挖掘出来,包括她的儿子与丈夫。
前方视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越靠越近,越来越大,等她迟钝发觉的时候,险些酿成一场交通事故。
“吱——”
刺耳的尖锐。
顾北北心脏一紧,忙回头看向儿子:“有没有受伤?”荛荛似乎体会得到母亲的担忧,懂事的安慰说:“妈妈我很好,我没有痛痛,妈妈呢?有没有痛痛?”
她摇头,就听——
扣、扣、扣、
车窗遭人敲打。
顾北北侧眸,见窗外站了一个男人,名贵西装,钻石腕表,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不同于大街上常见的东方面孔,这个人五官立挺,头发金黄,不似染的,眼睛发出淡淡的蓝光,应该是西方人,而且还是个帅锅。
顾北北暗骂流年不利,不过此次追尾事故的责任在她,该认的她绝不推脱。但是眼下她一心着急回家,不想解释太多,遂慌忙扯了张纸条留下联系方式,摇下车窗递给那个男人,又迅速闭紧,倒车,换道,赶超,绕走,逃之夭夭。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车身擦过之际,荛荛好奇的扭头张望,冷不丁激动了小脸:就是它!就是这辆车,黑色车身,四个环的车标,车牌号为XXXXXX,那天在幼儿园门口,他亲眼看见怪蜀黍上了这辆车。
“妈妈!妈妈!是他,是……”
轰隆隆——
一道惊雷劈下,无情而狠绝,劈碎的,不止是孩子羸弱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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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大,雨点小,来得快,去得更快。
“Boss,一切已按您的吩咐处理好。”迪尔将一张纸条恭恭敬敬放于办公桌上。对面主位,坐着一位清贵卓绝的男人,正是闵关绍。
见状,他细眯了深眸瞥上一眼,刚毅的身躯泛起冷漠。
秦弈卓,联系电话:xxxxxxxxxxx
娟娟小楷,钟灵毓秀,字如其人。可惜,如斯美人偏偏已被其他男人霸占!
心脏不由剧烈缩紧,闵关绍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吩咐道:“帮我安排明天飞往北京的航班。”
“大概什么时段?”
“十六点左右。”他向来讨厌“4”这个数字。
“好的。”迪尔领命,转身欲走,却不想——
“另外……”闵关绍突然唤住他,拿起桌上纸条,唇畔冷冽的微笑丝毫不减,“飞机起飞前两个小时,打电话告诉这个男人,就说他多年未见的师弟有幸下榻京都贵地,希望应他赏脸叙旧。”
“我明白,我会安排。”
迪尔走出办公室,迎面撞见班尼。班尼那厮顶着一张不修边幅的臭脸,嘴里叼着半截香烟,手里拎着两盒点心,看样子是来送饭的。
迪尔是位严谨认真的绅士,此等吊儿郎当的形象落在他眼中,成功惹得眉头一皱,出言呵斥:“班尼,成何体统!”
班尼吓得腿一哆嗦,立即掐灭烟头扔地上,顺路踩脚底下销毁证据,嘴里直打哈哈:“那个……迪尔啊,呵呵,最近忙什么呢?瞧这身子骨瘦的,哎呦呦……”好心疼。
迪尔强烈鄙视这厮的恬不知耻,扔下句:“Boss不喜烟味,一会儿看你怎么收场。”话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别介!别走啊,老兄,帮帮忙,帮帮忙好不?我感激你,感激你全家,感激你祖宗,感激你一辈子,生生世世莫不敢忘……老兄,行行好,帮我给boss送进去,boss还饿着肚子呢。”
面对那厮的软硬兼施与死缠烂打,迪尔迫于无奈,答应帮他送饭,孰料——
修长好看的手指打开点心包装盒,闵关绍紧紧抿唇,不言不语。
味道不对。
光凭嗅觉,他敢断定这道紫阳柠檬派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尤其是在吃过地地道道的口味之后。
“扔掉。”他毫不留恋的决定这盒点心的去留。
迪尔再次走出办公室,照例一本正经的形象,不过这回,手里拎着两盒拆封过的点心,却是一口未动。
“怎么回事?”班尼问。
“拿去喂狗。”迪尔说,“记住,以后只能去甜蜜蜜小店买点心。”
班尼点头:“是啊,我就是从那家店买的。”
“只能买老板亲手做的点心。”
“老板不在,我有什么办法?”
“自己想办法,下不为例。”
班尼顿觉苦逼。
π_π
顾北北每个周末都会陪儿子共享天伦,从来不去店里探班,但是今天竟然有人指名道姓的,非要她亲手烹制一道紫阳柠檬派,否则就赖在小店不走。
对付无赖,有很多办法,其中最厉害的一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无赖,你比他更无赖。比如,在他的点心里放芥末,放很多很多的芥末,势必要整死他!治死他!呛死她!哭死他!辣死他!玩死他!弄死他……
“先生慢走,先生慢走啊。”
凯莉笑容可掬的送走无赖客,转而恢复成一脸的忧心忡忡,心里打鼓:“老板,人家好歹来者是客,咱们这样会不会玩得太过火?”
管他呢?活该!
顾北北恶狠狠的诽谤着。